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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烟火气还没完全散去,王建军就又回到了轧钢厂那间挂着“革委会主任”牌子的办公室。

窗台上的那盆绿植倒是比上周精神了些,显然是有人按时浇了水。

他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厂办的小李就抱着一摞文件进来了:

“主任,这是上周各车间的生产汇总,还有……上面刚发下来的几个文件。”

小李把最上面那份用红色标题印着的文件往前推了推,声音压低了些:

“要求组织学习。”

王建军点点头,目光在那份红头文件上停留片刻,随手把它放在了一边。

“先说说生产情况。”

“哎。”

小李明显松了口气:

“三车间上周末检修完成,今天已经恢复生产了。

就是……就是赵副主任那边负责的技改项目,进度还是不太理想。”

王建军翻开生产报表,眉头微蹙。

小李口中的赵副主任是技术科的一个技术员,几年前分配来的学生。

可以说赵修远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专门负责技术革新。

可最近这形势,技改这种“唯生产力论”的活儿,干得越多越容易惹麻烦。

上次他就是被人给拎了出来,要不是他出面,牛棚里可能又要多一位租客了。

“小赵人呢?”

“一早就去三车间了,说是要盯着新设备调试。”

王建军没说话,心里却明白,赵修远这是故意躲着厂里的各种会议。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赵修远就变得格外谨慎,甚至有些畏首畏尾。

下午开完生产调度会,王建军特意绕到三车间。

远远就看见赵修远蹲在机床旁,正跟几个老师傅比划着什么。

工作服上沾满了油污,额头上都是汗。虽然年纪还轻,但是真有本事。

“怎么样了?”

王建军走过去问。

赵修远抬起头,见是他,勉强笑了笑:

“主任!还在调试。”

王建军注意到他眼里的血丝,拍了拍他的肩:“慢慢来,不急。”

“主任,你说我能不急吗?”

赵修远压低声音:

“现在外面都在喊‘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咱们这又是引进新设备,又是搞技改的,我这心里还是有些……”

“该干的活还得干。”

王建军打断他:

“厂里上下几万张嘴等着吃饭,机器转不起来,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周围的工人都听见了,几个老师傅默默点头。

回办公室的路上,王建军一直在琢磨这事。

他想起穿越前在各种课堂、网站上学到的那些理论。

什么精益生产、质量控制,放在眼下这个环境,很多都行不通。

但他还是在尝试,比如一些理念。

这些不触及敏感地带的小改动,倒是让生产效率提升了不少。

“主任,有您的电话。”

秘书在门口喊了一声。

电话是工业局打来的,通知他明天去开会,内容又是“深入批判唯生产力论”。

挂掉电话,王建军揉了揉太阳穴。

这种会开得越多,厂里的生产就越受影响,可不去又不行。

傍晚下班,他特意步行回家。

穿过厂区时,看见宣传栏又换上了新的大字报,墨迹还没干透。

几个年轻工人正围在那里热烈讨论着什么。

王建军认得其中一个是赵修远手下的技术员,心里不由得一沉。

果然,第二天刚到办公室,赵修远就找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主任,小陈……

就是昨天你在宣传栏那儿看见的那个,今天没来上班。”

王建军放下手中的文件:

“怎么回事?”

“听说昨晚被带走了。”

赵修远的声音有些发干:“说他散布错误言论,破坏抓革命促生产。”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

窗台上的绿萝在晨光中舒展着叶子,显得格外安静。

“你先回去忙你的事。”

王建军最终开口:“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技改项目不能停。”

赵修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点点头出去了。

王建军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他拿起电话,想给几个老领导打个电话探探风声,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

下午的会议开得沉闷。

工业局的领导在台上滔滔不绝,下面的各厂负责人大多低着头记笔记。

王建军注意到,平时几个比较敢说话的厂长今天都特别安静。

散会后,一个相熟的厂长悄悄拉住他:

“老王,最近风声紧,你们厂那个技改项目,是不是先放一放?”

王建军没直接回答,反问道:“你们厂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对方苦笑:

“现在是谁抓生产谁倒霉。我算是看明白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王建军呢喃道:“是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回家的路上,王建军一直在想这句话。

但当他走进猫儿胡同,看见自家院里亮起的灯光,听见孩子们的笑声,心里又坚定起来。

“爸爸!”

小靖雯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他的腿:

“二哥今天来了,带了好多书!”

王建军抱起女儿,看见侄子正坐在廊下看书,旁边还放着几本他找出来的旧教材。

“二叔。”

王胜利站起身,脸上带着兴奋的光:

“您这些书太好了,我们学校图书馆都找不到。”

“好好学。”王建军拍拍侄子的肩,心里突然踏实了许多。

晚饭时,王父看出他心事重重,饭后特意把他叫到院里:

“厂里有事?”

“没什么大事。”

王建军递给父亲一支烟:

“就是最近形势有点变化。”

王父点燃烟,沉默了一会儿:

“不管外面怎么变,厂子不能乱,工人们要吃饭。

这个道理到哪儿都说得通。”

父亲朴素的话语让王建军心里一亮。

是啊,无论口号怎么喊,老百姓要吃饭这个最基本的道理不会变。

第二天回到厂里,他直接去了三车间。

赵修远还在那里调试设备,眼里的血丝更重了。

“小赵,技改项目照常进行。”

王建军说:“不要担心任何问题,要是出了事我负责。”

赵修远愣住了:

“可是主任……”

“没有可是。”

王建军打断他:

“我昨晚想了一个晚上,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对:

机器转起来,工人才有饭吃。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但车间里的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一个老师傅突然开口:“主任说得对!机器不转,咱们喝西北风啊?”

“对!干活!”

车间的机器声重新响起来,比之前更加有力。

王建军站在车间门口,看着忙碌的工人们,心里明白,这场风雨还只是个开始。

但他已经想清楚了,该坚持的必须坚持,该守护的必须守护。

可令王建军想不到的是,他还是低估了这场风波的烈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