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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晋东那夜踏着月色而来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

自那以后,王建军在轧钢厂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结着薄冰的河面上。

这天一早,他刚要出门,小李就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

“主任,临时通知。

今天上面要来检查安全生产!”

王建军不动声色地点头:

“那就按预案准备。

让各车间把安全操作规程都贴在显眼处,特别是新设备那边。”

“明白!”

小李会意地眨眨眼:

“学习园地也更新了,都是工人们写的心得体会。”

等小李走了,王建军才对迎出来的聂文君低声道:

“我今天可能要晚些回来,你下班直接回家,我去买菜。”

聂文君替他整理了下衣领,轻声说:“放心,家里有我。

倒是你,在厂里多注意。”

这种默契的配合,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常态。

何母已经走了,就在几天前。

秋意渐深,四合院里的枣树叶子开始泛黄。

那天正好周末。

王建军正陪着几个孩子在院里玩,就见王爱佳和何武提着大包小包走进来,身后跟着何母。

“二哥,小靖雯~”

小靖雯第一个扑过去:“小姑姑,小姑父,何奶奶!”

王建军接过王爱佳手里的东西,笑道:“今天怎么都过来了?”

这段时间,何武两口子为了感谢何母的照顾,每个周末一家人都要出去转转。

何母慈爱地摸摸小靖雯的头,对王建军说:“建军啊,我是来跟你们道别的。

我打算明天回老家了。”

王建军一愣。

这事儿之前何母也提过。

不过那可是要等何家两兄妹过完周岁,然后他们再一起回老家去看看的。

没想到这说走就走!

何母这次来四九照顾儿媳生孩子坐月子,一待就是大半年。

“何婶,怎么这么突然?

不是说等过了两个小家伙周岁,佳佳和何武跟您一起回去吗?”

王建军关切地问: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何武抱着一个小家伙接过话头:

“二哥,是我大伯那边来信,说身子不太爽利。

再说我妈出来这么久,也想家了。

所以,她就想着早点回去。”

王爱佳挽着婆婆的手臂,眼眶微红:“妈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何母拍拍儿媳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

“嗨,你现在也出月子了,身子养好了,该回财政局上班了。

斌斌和芮芮有姥姥帮着带,我放心。”

这时王母闻声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连忙挽留:

“亲家母,再多住些日子吧。你看斌斌和芮芮还这么小……”

何母笑着摇头:

“亲家,你的心意我明白。

可我这心里实在惦记家里。

等过年的时候,让佳佳他们带着孩子回老家住几天就行。”

见何母态度坚决,王建军他们也不好再劝,本来何母早就想走的了。

只是因为厂里那些事耽搁,一拖再拖。

“行,那何婶您走的时候说一声,我开车送您。”

何母刚要推辞:“哎……”

然后就看见她家两个小外孙纷纷向王建军伸手。

惹得一旁的小靖雯三人眼热不已。

晚饭时分,一大家子人围坐在院里。

何母特意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席间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菜。

小靖雯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何奶奶做的红烧肉最好吃了!

以后是不是吃不到了?”

何母被她逗笑了:

“你个小鬼灵精,你爸爸和奶奶做的饭都比何奶奶做的好吃。

这么小就学会哄人了?”

小靖雯被拆穿了,只是咧着嘴嘻嘻笑:“嘻嘻嘻,都一样都一样。”

众人又是大笑。

“等有时间,让爸爸妈妈带你去奶奶家,何奶奶天天给你做。”

瑶瑶坐在小板凳上,挥舞着小勺子:“何奶奶不走!”

何母眼眶微湿,摸摸孩子的头:“乖,奶奶也想家了。

奶奶以后还来看你们,啊。”

第二天一早,王建军和聂文君特意请了假,陪着王爱佳一家去火车站送行。

站台上人来人往,何母抱着何斌和何芮亲了又亲,久久舍不得放手。

“妈,您路上小心。”

王爱佳红着眼圈给婆婆整理一下衣服:“到了就给咱们发电报。”

何武提着行李,低声嘱咐:

“娘,车上注意安全,到地方记得给表哥打电话让他去接。”

何母点点头,又对王建军和聂文君说:“爱佳他们就托付给你们多照应了。”

“何婶您这说哪儿的话,佳佳是我妹妹,何武是我妹夫。

照顾他们是应该的。”

王建军郑重承诺:

“有空我们就去看您。”

火车缓缓开动,何母从车窗里探出身,不停地挥手。

王爱佳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何武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送走何母,生活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聂文君的产假也结束了。

她现在担任科长,工作一点也不轻松。

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

聂文君轻手轻脚地走进里屋,三个小的还睡得正香。

何斌的小手攥成拳头放在耳边,何芮的嘴角还挂着奶渍。

她家小皓然则四仰八叉地躺着,小肚子一起一伏。

“娘,建军,我走了。”

她系上围巾,压低声音对在厨房忙活的王母和王建军说道。

王母往她手里塞了个热鸡蛋:

“路上吃。

厂里要是不顺心,别往心里去。”

王建军则是含笑看着聂文君,夫妻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聂文君笑笑,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

清晨的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早起倒痰盂的邻居。

她深吸一口凉气,知道今天这场“硬仗”是躲不过去了。

果然,一进纺织厂大门,就感觉气氛不对。

宣传栏上新贴的大字报墨迹还没干透,几个年轻工人正围着指指点点。

她目不斜视地往办公楼走,却在楼梯口被人叫住了。

“聂科长,回来了?”

说话的是组织科的副科长,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聂文君停下脚步,客气地点头:“李科长,我正要去您那儿报到。”

老李上下打量她一番:

“恢复得不错嘛。正好,今天上午有个学习班,你赶上了。”

她的心往下一沉,学习班,意味着至少要耽误半天工作。

“嗯,这是应该的。”

她面上不动声色:“我正好需要学习最新的精神。”

老李满意地点点头,压低声音:

“待会儿发言注意点,最近在批判唯生产力论。”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扎了她一下。

学习班设在食堂二楼。

聂文君找了个角落坐下,听着台上的发言。

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套话,但她还是认真记着笔记。

轮到她了,她清了清嗓子:

“在家休养期间,我始终关注着厂里的革命形势。

作为一名干部,我深刻认识到,必须把……摆在首位……

她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没给自己挖坑。

刚才那位科长在台下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