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流言四起,若无藩王势力推波助澜,实难如此汹涌。
而在众多藩王之中,最不可忽视的,莫过于宁王梁炽、晋王梁煜和齐王梁煊三人。
宁王梁炽的封地在宣府。
距离京城最近,那里是抵御蒙古的第一道铁壁。
这位藩王骁勇善战,在军中威望极高,可以说是藩王中最有实力的。
他率领的骑军,常年保持战备,机动迅疾。
倘若自宣府出兵,一日内便可兵临京城。
可以说威胁极大。
晋王梁煜则镇守太原。
山西地势险要,素称天下雄镇。
虽不在最前线,却是战略总枢。
多年经营之下,晋王一系家底殷实,财力在诸藩中最为雄厚。
至于齐王梁煊,则据守青州。
山东半岛濒临渤海,拥有精锐水师,又临江南漕运北上的要冲,能随时牵制漕运命脉。
这三位藩王无论兵权、财力还是地理优势,都极具威慑力。
也是皇长孙梁文基继承大统道路上,最大的潜在威胁。
如今京城风声鹤唳,背后是否已有他们暗中较量或者联手,段昊初此刻也无从分辨。
.......
会馆内风声鹤唳,外头的情势同样不容乐观。
京城各处的守卫骤增,巡逻人手来回穿梭,街头巷尾笼着一股肃杀气。
米价、盐价连日上涨,市井里已隐隐透出囤货与恐慌的迹象。
此时城门早就戒严,盘查的比较仔细。
原先还能靠着举人名头出城,如今倒是不行了。
更别说把物资运出去了。
两人索性在院里多留了一天,林向安、王和信二人又在小院四周,布置了几个简易的陷阱,把要紧的银钱与物资小心伪装藏好。
第四日寅正前后,正是夜色最沉、街巷最静的时分。
两人悄悄摸黑绕路往会馆而去。
这几日,他们除了忙着囤货,也不时探路,踩好了几条相对安全的路径。
一路上,他们避过更夫的灯笼声,屏息藏身暗影,又绕开巡逻的甲胄声。
终于,他们终于顺利在会馆后墙下,停住脚步。
墙高而沉,内里却生着一株老槐。
在此居住期间,林向安对会馆布局倒是铭记于心。
知晓这一处可翻。
趁夜色掩护,他悄然攀上,手指攥着粗枝缓缓爬下。
墙内寂静,只有风声卷过树叶沙沙作响。
这个点是守值人员最乏,也是松懈的时间。
小心一点就能避开。
偷偷摸回院子,平常开着的院子侧门,被紧紧关上了。
林向安无法,让王和信在下面放风,他翻墙进去。
幸亏练过身手,不然得费些功夫了。
林向安进去后,轻轻把院门打开。
随后将院门关上,结果王和信不小心,弄出一点动静。
两人立马警惕,缓了一下。
随后才走到屋檐下,抬手敲了三下门。
声响极轻,却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屋里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随即,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
“谁?”
林向安心口一紧,低声应道:“我。”
门缝缓缓被拉开,林远探出半个身子,手里紧握着一根木棍,目光锐利。
见清是林向安,他这才吐出一口气,把门打开。
然而林向安一脚跨进门,便看到段昊初与段茗一左一右守在门旁,一个匕首寒光点点,一个斧头沉沉在手,杀气逼人。
他怔了一下,心里微微一囧,却还是压低声音问道::
“至于么?你们干嘛这么紧张?”
王和信一进来,林远立刻将门掩好。
林向安、王和信在外面冻得浑身僵硬,屋里炭火还烧着,两人便急忙挨着烘笼坐下,手脚渐渐回了点暖意。
段昊初这才挪过来,压低声音道:
“这几天会馆里的气氛很不对,不得不这样防备……唉,好在你们回来了。”
林向安抬头:“出了什么事?”
段昊初神色苦恼,叹了口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几日物价疯涨,会馆也撑不住了,每人每日也就勉强给上一碗粥。
偏偏这样,馆里小偷却多了起来。”
当初他们几人入住时,花了钱要了单独的小院,在旁人眼里无疑是最肥的羊。
为了防着盗贼,段昊初只好将值钱东西尽数搬到这边,与林远、段茗轮流守夜。
夜里若无人值守,根本睡不踏实。
听到这里,林向安心里一沉。
会馆里敢下手的,怕不是普通窃贼。
举人们碍于名声,不会亲自动手,但若与外头的地痞流氓勾连,不仅能撇清自身,还能趁乱捞上一笔。
除非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举人才会动手。
局势越乱,便越有人铤而走险。
林向安眉心微蹙,开口问道: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昊初便把陈启泰鼓动大家联名请愿、周文焕威逼利诱,以及官府安抚的事,一一说了个遍。
说到这里,段昊初神色愈发阴沉:
“最要紧的,是有人放出风声,说有门路能带人安全出城,但得拿出大笔钱。
还有人劝大家把家产都尽数变卖,换成现银。
于是这几日,不光是小偷多了,连屋里屋外的闲话也乱成一片。
白日里还好,一到夜里,就能听见各处低声嘀咕。
谁在打算盘,谁在暗中勾连,谁又悄悄与人见面……
是真是假说不清,但整座会馆都被搅得人心惶惶。”
林远这时也开口:
“昨夜三更,我去后院解手,路过廊下,
听到脚步声,窸窸窣窣的,
好像有人藏着不敢现身。
我追过去时,影子早没了。”
段茗也点了点头,补充道:
“后来隔壁院子有人惊叫,说是遭了贼。
我们提灯赶过去,什么人都没抓到,
只见屋里翻得乱七八糟,银钱不翼而飞。
如今人人自危,见谁都带着防备的眼神。”
话音落下,屋里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炭火偶尔炸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众人对视一眼,心头都笼着一股沉重,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压抑。
林向安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一冷,低声道:
“看来,这会馆怕是安生不了了。
咱们得格外小心,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咱手里有粮。
天还没亮,你们先歇下,我守着。
具体怎么安排,等白天再说。”
他话音落下,才留意到段昊初、林远、段茗三人眼底的血丝与倦意。
显然这些日子一直绷着神,几乎没睡过安稳觉。
“行,你能回来,我就踏实多了。”
段昊初说完,也没推辞。
便在林向安的床上倒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林远与段茗对视一眼,也不再强撑,合衣挤在侧屋床上休息。
林向安又劝王和信去休息。
王和信原本还想坚持,但这几日被惊扰得心神不宁,如今回到熟悉的人身边,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些。
也有些犯困,便和林远、段茗挤作一处。
天冷,人多些也能添点暖意。
屋里渐渐静下来,只余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林向安独自坐在一旁,目光在昏暗火光里沉沉凝着,心思却翻涌不休。
会馆局势已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必须得尽快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