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混沌回廊深处,那道通往画卷世界的裂隙边缘,蠕动着一团模糊的影子。
那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生物,它没有清晰的形体,没有躯壳,甚至没有属于“现在”的存在感,只是埋葬在遥远历史中的某某,被混沌的潮汐裹挟至此。
那影子轻轻一笑,声音犹如风铃坠入深井,带着奇妙的颤动感回荡在江落寒耳畔。
“哈哈……这气息……真是活的杜若之神,居然被扔回了这幅画里。真是太有趣了。”
江落寒目光锐利地扫向那道通往混沌的裂隙。可入目之处,唯有无边无际的混沌能量在翻涌,像是亿万个虚构宇宙同时崩塌后的残渣,在空间与时间的夹缝里蒸腾、扭曲。
“是谁?”她沉声问道,握紧神荼,右臂上隐隐浮现出白泽兰的花纹,那些粉紫色的花粉在空气中颤动,警觉地探向裂隙边缘。
然而那声音却似乎完全不在这个世界中,只是悠悠地笑着,“你已被他看上了,江落寒。活的因果,活的烬火,活的裂解。你这一族终究没能彻底死净,看来该换种方式清算旧账了。”
江落寒眸光一凝,脑海中浮现起金谞健曾说过的话:“那三位创世神中,还有一位苟活于世……”
她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寒意,那声音轻轻落下最后一句话:“等你变得更强,我们再好好谈谈,杜若的‘新神’。”
随后,一切声响归于寂静,那一团模糊的影子仿佛从未存在,连混沌能量也变得平静如初,只剩江落寒一人站在残破的画卷世界中,望着无尽深渊,久久未语。
而地府这边,混沌回廊的通道终于缓缓闭合,那螺旋旋涡如同天穹裂痕被缝合,归于沉寂,留下一圈圈渐隐的光晕。江落寒的气息消散无踪,整个阎王殿仿佛也随之恢复了片刻宁静。
兰德洛德·陈左顾右盼,咂摸着嘴,一脸狐疑地问:“那我呢?金老头?我可是也参与了这次关键的行动呐,怎么不奖我一套神兵或者美女?”
“呃……”金谞健眼皮一跳,挠了挠自己长而花白的胡须,一脸尴尬,“这个嘛,你可能就……没有那么好运咯。”
还没等兰德洛德·陈反应过来,一只枯瘦却强劲有力的手已经拎住了他的魂魄。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兰德洛德·陈的魂魄如断线风筝般被甩了出去,狠狠砸在地府门口的牌坊柱子上,又反弹进了轮回井的上空,像一颗被击飞的水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却狼狈的弧线。
“哎哟我操你大爷……金老头你再这样我可真翻脸了!”兰德洛德·陈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一句回荡在九幽之间的怒吼:“老子当年是几十万字的男主啊!”
“再漂个几年,你就可以去西溪郡玩耍了。”金谞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望着天井上方逐渐闭合的云层。
他转过身来,目光凝重地看向冥河深处的那头黑龙。那头自称为上官家家主、潜伏于幽冥深处的诡异存在,至今仍蜷伏在阴影之中,一动不动。
金谞健的眼神逐渐冷冽下来,轻轻地将手中的禅杖横在胸前,声音低沉如洪钟响彻四野:
“莫要再妄图逍遥于世,自有后人,会将你与背后的‘灼炡’,一并摧毁。”
那条黑龙微微睁眼,竖瞳收缩如锋刃,冷冷瞥了金谞健一眼,眼神里写满了讥讽与不屑。他没有开口,但那沉默里已然说尽了蔑视,嘲笑这位地府最高执法者的无能与束手无策。
黑龙盘踞的地方,不是地府主流冥河的干道,而是一条支流:隐河。
这条河水呈深碧色,流淌时泛起点点紫色微光,四周却不像酆都城那样阴森死寂,反而透出一种近乎反常的“生机”。河岸长满苍翠的青藤和黑叶植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甚至偶有鸟鸣从冥雾深处传出,像是被篡改过的自然乐章。
所有阎罗都明白,这条支流的尽头,藏着另一个“地府”的边缘,一个不该存在、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禁区。
金谞健站在河岸边,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条黑龙。哪怕他已统领地府数百年,却仍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黑龙的身侧,悬浮着十二盏灯笼。每一盏灯笼上都铭刻着不同的魂纹与符篆,灯焰不火,却像是被囚禁的灵魂在燃烧。它们围绕黑龙缓缓旋转,从不偏移一寸。
那十二盏灯笼,便是黑龙的命锁。
传说中,黑龙被囚于此已逾千年。他拥有几乎不死的身躯,但唯独无法自我终结生命。于是,他开始尝试各种方式引导外界力量杀死自己,甚至主动挑衅、献祭、许愿,只为换来一击致命。
然而,无人敢出手。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黑龙死亡,那十二盏灯笼将一同熄灭,而灯笼上的魂纹也会撕裂现世与幽冥之间的屏障,打开通往混沌回廊的捷径,届时地府将不再封闭,而会与人间界强行贯通,生死失序,轮回崩塌。
“你不过是一头困兽罢了。”金谞健沉声道,明知对方不会回应,却仍忍不住喃喃自语。
他心中却明白,那黑龙真正守护的并非自身,而是隐河尽头封印的一件器物,匕首‘灼炡’。
与“蓲蘛”齐名。
金谞健和地藏王曾数次试图靠近,却都被那些灯笼的结界和黑龙体外的“魂息领域”所逼退。他知道那匕首并非普通之物,而是一个秩序扰动源,它能影响地府所有法则的稳定性,使人间的生死簿出现乱码,灵魂轮回错乱。
“灼炡”,其形似刃,却非金铁所铸,而是由“混沌能量”与“沉魂晶髓”交融锻成。它的存在,就像一道微妙的变量,始终在撬动冥界和人间的平衡。
金谞健微不可察地握紧了手中的禅杖,轻声说道:“迟早会有人穿越隐河,找到它……也许不是我,也许是那个叫江落寒的女孩。她和首翔,终究会走上我们不敢走的那条路。”
黑龙闭上眼,缓缓将头埋入胸前的鳞甲下方,长长吐出一口幽气,不再看他。
一切归于沉寂。但冥河之水却比往日更加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