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飞红巾那双充满血丝、却又写满无助的眼睛,楚昭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他不再争辩,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坚定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别激动,别激动,”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了解你的难处了,我不再说让你放了艾尔江了。”
飞红巾紧绷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有了一丝松懈。那股一直支撑着她的坚硬外壳,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她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挣扎了太久的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息的港湾。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靠在了楚昭南的肩膀上,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嗯,抱紧我。”
楚昭南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伸出双臂,将这个颤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用自己的胸膛,为她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冰冷与残酷。他能感觉到,她的眼泪,终于透过那层面纱,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衣襟。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抽泣。
不一会儿,怀中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是在极度的疲惫与悲伤中,沉沉地睡去了。楚昭南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庞,那张平日里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此刻满是泪痕与脆弱。他心中一叹,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无比轻柔的吻。
随后,他也抱着她,在这充满了悲伤与无奈的帐篷中,一同进入了梦乡。
次日,天色灰蒙,没有一丝阳光。
部落的广场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艾尔江被绑在中央的木桩上,他衣衫褴褛,浑身是伤,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他的目光,穿过周围一张张愤怒、仇恨、悲伤的脸,直直地落在了高台之上,那个一袭红衣的身影上。
“杀人凶手!血债血偿!”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怒火。高昂的怒喊声汇成一片,震耳欲聋。一块块饱含着仇恨的石头,从四面八方被扔出,如同冰雹般狠狠地砸向艾尔江。
“砰!砰!砰!”
石头砸在他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飞溅,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持着看向飞红巾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爱意、不舍,以及一丝……解脱的歉意。
高台之上,飞红巾静静地站着,面纱下的脸庞苍白如纸。她看着艾尔江在石雨中血肉模糊,心如刀割。她知道,这是族人的审判,是她的决定。但她同样知道,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这样无尽的痛苦中,被活活折磨致死。
这是她,能给予他的,最后的仁慈。
在艾尔江那充满爱意的眼神即将涣散的瞬间,飞红巾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身形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她手中那把象征着权力的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她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只见红影一闪,她已冲到木桩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手中的弯刀,精准而决绝地,刺入了艾尔江的心脏。
“噗——”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她的红衣上,仿佛开出了绝望的花。
艾尔江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低下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刀,然后,他笑了。那是一个解脱的、满足的笑容。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下她的脸,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飞红巾缓缓抽出弯刀,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所有人,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无比的孤寂与悲凉。
她亲手了结了她曾经的爱人,也亲手埋葬了自己心中最后一点柔软。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刺鼻的血腥味。艾尔江的尸体被族人抬走,那片他倒下的土地,被黄沙迅速掩盖,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飞红巾独自一人,坐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那身曾经烈火般的红衣,此刻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黯淡。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楚昭南走到了她的身后。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陪她一起看着这片死寂的荒原。
许久,他才轻声开口:“飞红巾,艾尔江不会怪你的。他最后的眼神,是解脱,也是对你的爱。”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心情实在不好的话,就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吧。”
飞红巾的肩膀微微一颤,她缓缓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她看着楚昭南,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人翻身上马,向着大漠深处并肩驰骋。风声在耳边呼啸,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悲伤都吹散。
半个时辰后,两人正并排缓行,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忽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前方的沙丘后出现,稳稳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一个同样骑着马的中年男子,面容阴鸷,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身在阳光下隐隐有电光流转。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凌厉而霸道的剑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你们两个倒是情深义重啊。”中年男子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嘲弄。
“我们怎么样,好像不关你的事。”楚昭南将飞红巾护在身后,眉头微皱,冷冷地回敬道。
“是不关我的事,”中年男子冷笑一声,“不过,多格多王爷让我抓你们回军营。就请两位,跟我走一趟吧。”
“齐真君!”飞红巾听到“多格多”三个字,瞬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他正是多格多请来的高手,号称“漠北剑神”的齐真君!
话音未落,飞红巾已动了。她手腕一抖,那条曾抽打艾尔江的软鞭,此刻化作一条银色的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齐真君的面门!
齐真君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看也不看,只是闪电般探出左手,精准地抓住了袭来的鞭梢。紧接着,他猛地发力一扯!
飞红巾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传来,根本无法抗拒,整个人被硬生生从马背上拽下,重重地摔在沙地上。还不等她起身,齐真君已如影随形般欺身而上,一脚踹在她的胸口。
“噗!”飞红巾只觉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飞红巾!”楚昭南见状,目眦欲裂。心爱女人被辱,他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
“锵——”
游龙剑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楚昭南的身影化作一道青色流光,人与剑合二为一,带着滔天的杀意,向齐真君狂飙而去!
“来得好!”齐真君大喝一声,手中的风雷剑终于出鞘。剑身上风雷之声大作,一股磅礴的剑气迎向楚昭南。
“叮叮当当!”
两柄神兵在空中激烈碰撞,火星四溅。两人瞬间激战在一起,剑光如瀑,气劲四溢,卷起漫天黄沙,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
飞红巾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挣扎着起身,欲要上前帮忙。
“飞红巾,你老实看着就行!”楚昭南的声音在激战中传来,充满了绝对的自信,“我很快就杀了这个老杂毛!”
“哼,别一会儿求着我帮你。”飞红巾嘴上虽这么说,但看着那道为自己而战的青色身影,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而齐真君听到“老杂毛”三个字,更是怒火攻心,手中的风雷剑攻势愈发猛烈,剑网层层叠叠,一副要将楚昭南当场斩成碎片的架势。楚昭南沉着应对,游龙剑在他手中使得出神入化,无论是精妙的须弥剑法,还是迅捷的追风剑法,都将防守得滴水不漏,竟丝毫没有落入下风。
转眼间,两人已交手五十余招。楚昭南心中暗惊,这齐真君果然名不虚传,剑法刚猛无俦,内力之深厚,更是平生仅见。常规剑法,恐怕难以取胜。
想到此处,他眼神一凛,剑势陡然一变!
原本精妙沉稳的剑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孔不入、专破万法的诡异步法与剑意。独孤九剑!
齐真君正杀得兴起,却忽觉对方的剑路变得诡异莫测,自己的每一招剑式,每一个破绽,仿佛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被最刁钻的角度攻破。
“不好!”他心中大骇,想要变招,却已慢了一步。
楚昭南的“破剑式”如同一道惊雷,精准地点在了他的风雷剑剑脊之上。
“当!”
一声巨响,齐真君只觉得虎口剧震,风雷剑竟被这股巧劲直接震飞出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插入了远处的沙地。
破绽已现!
楚昭南得势不饶人,游龙剑化作一道追魂夺魄的寒光,瞬间刺穿了齐真君的右胸!
“噗嗤!”
鲜血狂喷而出,齐真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剑,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甘。但他毕竟是绝顶高手,在生死关头,他猛地爆发全身最后的内力,狂暴地冲击在游龙剑的剑身上。
“给我……出去!”
“嗡——”
游龙剑竟被他硬生生从体内逼了出来!但齐真君也已是强弩之末,脸色惨白如纸,摇摇欲坠。
“我齐真君……一辈子击败了无数高手……没想到今天……居然栽在你的手里……我真是不甘心呀!”他嘶声吼道。
“人生就是这么不如意,你命该如此。”楚昭南的声音冰冷无情,他手腕一翻,再次握紧了游龙剑,向着齐真君攻去。
齐真君知道,今日已无幸理。他怒吼一声,弃剑不用,双掌变得赤红,竟使出了压箱底的绝学——风雷掌,与楚昭南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身受重伤,又无兵器在手,他如何是全盛状态楚昭南的对手?
仅仅不到十招,楚昭南便抓住一个破绽,游龙剑如同一道冰冷的月光,划过他的脖颈。
齐真君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瞪大了双眼,眼中依旧充满了满满的不甘与怨毒。沉重的身体向后倒下,激起一片沙尘。
一代剑神,就此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