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敲开了陆家的大门,这结实的木门和整齐的青砖瓦房与其他罪户的居所截然不同,显然是新建成不久。
陆皓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罪衣、却难掩贵气的不速之客,清瘦的身躯挡住了门口,丝毫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
“你是谁?”他语气不善地问。
“我要见陆志广。”顾临渊久居人上,即使落难,站在陆家人面前,那份上位者的气势依旧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他的目光掠过陆皓的肩膀,快速扫视了一眼院内虽简朴却稳固崭新的房舍,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这房子,比他现在栖身的地窨子可强太多了。
“你是?”陆皓上下打量着他,警惕未减。
顾临渊失去了耐心,一言不发,径直用力推开了他。
力道之大,让身形单薄的陆皓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私闯民宅是犯法的,还不快出去?”陆皓恼怒地想把人赶走。
被吵闹声惊动的陆志广走了出来,在看到顾临渊时,不由一愣,不确定地喊道:“祁……祁王殿下?”
“是我。”顾临渊微一点头,神色倨傲,仿佛此刻站着的不是流放地的罪屋,而是他京城的王府厅堂。
“哎呦,殿下,快快请进!皓儿,不得无礼!”陆志广虽惊疑,但昔日对亲王的敬畏犹在,连忙呵斥儿子。
侧身将顾临渊让进院子,一边引路一边忍不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解释道,“寒舍简陋,此处比不得京城,让殿下见笑了。多亏了……一位故交帮忙。”
他差点儿说出林青青的名字,但及时刹住了。
顾临渊步入院内,更是仔细地将这房子看在眼里。
墙体结实,屋顶厚实,窗明几净,在这苦寒的宁古塔,堪称豪宅了。
他心中那股强烈的占有欲几乎要按捺不住了。
凭什么陆志广这种货色能住这样的好房子,而他一个亲王却要忍受漏风的茅草屋?
进了屋子,陆志广恭敬地请他坐了上座,自己垂手而立。转头吩咐儿子:“快去泡茶。”
顾临渊并未阻止,他住的那个破地方,怕是连一口干净的清水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陆大人,你我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
“殿下言重了,陛下与您终究是亲兄弟,血脉相连。”陆志广赔着笑道,“今日殿下能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不必如此相称,如今我与你一样,都是朝廷的罪人了。”顾临渊叹息一声。
陆志广小心翼翼地问:“您这是怎么了?”
他心里琢磨着,一个亲王,若非犯了篡权谋逆的大罪,绝对不会发配到这苦寒之地的,
若是如此,他一定要离顾临渊远点儿。
“我做了一点儿让皇兄不开心的事情,皇兄虽罚了我,念在兄弟情分上,总算还留了些许体面。”顾临渊遮遮掩掩地说道,暗示自己虽败犹有圣眷。
“是,皇上一向仁爱。”陆志广点头附和。
“皇兄对我虽然是小惩大诫,但是我没有想到,这地方是如此凄苦。只怕是我熬不到起复之日,就命丧于此了。”顾临渊语调里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悲凉。
自然,还有令人向往的希望。
“总会有活路的,其实只要肯下力气,还是能够活得下去的。”陆志广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慰着。
“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今到了这个地方,还真是难以适应啊!不知道,流放的官员是如何熬过来的?”顾临渊无奈地摇摇头。
陆志广叹息一声,他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没了朝廷的俸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生活。
“我们初来的时候,生计十分艰难。后来,一家人自食其力,勉强可以糊口。现在正是秋收季节,听人说,捡秋也是能够维持一段时间吃喝的。等到来年,学着种地,再做一些浆洗缝补的活计,一家大小是能吃饱穿暖的。”
陆志广用林青青曾经的生活方式给他指路。
“这个……”顾临渊略一沉吟,“我们还有些银两,倒也不必做这些苦力。”
他们这些人的身上还有一些饰品,他的扳指,妻子和女儿、儿媳的首饰,夜云州并没有占为己有。
若是变卖了用来生活,大抵能捱过一年半载的。
至于将来,另做打算就是。
陆志广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睛,心中打起了算盘。
他们陆家流放宁古塔的时候,如果没有林青青,连吃饱饭都是难题。
而顾临渊,他竟然还有积蓄!
看来,皇上对他还是网开一面的。
“刚来的时候,的确是难以适应的。您若是不嫌弃,我让家里的人给您送一担柴几升米去,暂且安顿下来?”陆志广有意讨好他。
他们这些做官的,最懂得投桃报李。
好处,就是用来交换的。
“这个,陆大人不会觉得我是来打秋风的吧?”顾临渊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
“哪里哪里?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实在拿不出手的,您不嫌弃就好。”陆广志满面赔笑。
“这些事情倒是好说,我总不至于让妻儿挨饿。只是,那住处,实在难以栖身。若是有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再好不过了。”
顾临渊的两只眼睛在这间屋子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儿。
就差把“想要”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陆志广一听,心中立刻活动开来。
祁王这是……看上了我的房子?
他既忐忑又隐隐有一丝兴奋。
忐忑的是这房子他来之不易,兴奋的是若真能借此搭上祁王(哪怕是个落难王爷),将来未必没有起复的可能。
“您现在住在哪里?按说您的身份,即使暂时遇到一点儿麻烦,当地的官员也不敢轻慢您的。”陆志广有些狐疑的问道。
张猛欺负他们这些人就算了,顾临渊,可是皇上的亲弟弟啊!
虽然同样是发配,但是人家或许哪天就官复原职了呢!
张猛,如果敢肆无忌惮地欺负他,那就是他没有后路了。
如此,自己就不必费心竭力地巴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