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九重天阙的层层云海,琼楼玉宇在身边流光般倒退,净敖言却无心欣赏。
乌昌盛的手臂如同一座沉稳的山,稳稳地搀扶着她,支撑着她几乎要被绝望碾碎的身体。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那便是传说中的金莲池。
净敖言的脚步猛地一顿……
一望无际的液态神光铺陈开来,是世间最纯粹、最温暖的金色。
那光芒并非灼热,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渗透骨髓的暖意,仿佛要将他体内积郁的寒冰一点点融化。
池中的九品金莲静静绽放,每一片花瓣都流淌着大道的韵律,散发着宁静而庄严的气息。
她怔怔地看着,眼中映出这片璀璨的盛景。
乌孟尔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如同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将她一遍又一遍,抛入绝望的深渊。
每一次微弱的希望燃起,都会被更残酷的现实浇灭,让他在冰与火的煎熬中几乎迷失自我。
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再无波澜。
可此刻,这片金色的海洋,这些静默的莲花,却像一双无声的手,轻轻抚平了他灵魂的褶皱。
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虽然不确定……”
乌昌盛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净敖言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灵气与花香的空气涌入肺腑,竟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活着的实感。
她望着池水中,自己那模糊而憔悴的倒影,倒影的旁边,是乌昌盛坚毅的轮廓。
她缓缓吐出这个字:
“但……”
眼神中的死寂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透出了一缕微光。
那光虽弱,却顽强地与这片金色的池水相互辉映。
“有希望,总比没有强吧!”
这一次,这句话不再是自我安慰的呓语。
而是在亲眼见证了,这超脱凡尘的壮丽之后。
从心底生出的、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的信念。
乌昌盛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轻轻扶住净敖言的肩膀。
他的目光深邃如海,直直地望进净敖言,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不安的眼眸里。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那气息仿佛也带着千钧的重量,将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都吹散了。
然后,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
“言儿。”
“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要相信帝君。”
他的手微微用力,仿佛要将这份信念直接传递过去。
“他并非九重天的主宰,而是这天地万物的源头,是混沌初开时便存在的第一缕光。”
“我们所见的‘绝境’,于他而言,或许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粒微尘。”
“我们眼中的‘不可能’,在他面前,不过是‘尚未发生’。”
他的眼神愈发坚定,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仰。
“所以,我们不能质疑,更不该动摇。”
“我们的怀疑,是对他神力的不敬,也是对我们自己最后一线希望的背叛。”
“把心放回肚子里,言儿。”
“有帝君在,这乾坤,就永远有被扭转的可能。”
金莲池中,水面无风自漾,一圈涟漪悄然扩散。
紧接着,一个通体金黄的影子破水而出,划出一道耀眼的金弧。
那是一只金蟾,体积不大,却仿佛凝聚了整片池水的精华。
“咕呱——咕呱——咕呱——”
它的鸣叫声不似寻常蛙鸣,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像三声古老的咒语,直直钻入人的心底。
净敖言与乌昌盛,视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牢牢攫住。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们转过了头。
金光在池畔炸开,却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黏稠的质感。
光芒褪去时,那金蟾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子。
她便是蟾昕瑶。
第一眼望去,她的美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怪诞。
一张狭长的脸庞,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仿佛月光下的冷玉,又似被某种奇异神力浸染过,透着一股非人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一双细长的凤眼。
眼角如刀锋般上挑,眼波流转间,不见温情,只有深不见底的狡黠与算计。
与她对视,仿佛灵魂都要被那幽深的瞳仁吸噬进去,让人本能地想要移开目光。
她的鼻梁扁平,鼻头却异常圆润。
这份矛盾在她脸上,构成了一种滑稽与诡异并存的张力。
薄而狭长的嘴唇始终紧抿着,像一道封印,锁住了她心中所有的秘密与情绪。
即便此刻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
那笑容也僵硬得如同面具,让人分不清是善意,还是捕猎前的伪装。
暗淡如枯草的稀疏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与她身上那件华贵的金色长袍形成了鲜明对比。
袍子上绣着的并非祥云仙鹤,而是一只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金蟾。
它们仿佛在丝绸上呼吸、蠕动,随着她的动作而起伏,为她的威严平添了几分阴森。
她身形矮小臃肿,步履间毫无仙子的飘逸。
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厚重,仿佛脚下的大地都在为之震颤。
那双短粗的手指,指甲却长得惊人,尖锐如爪,隐隐泛着金属光泽。
当她抬起手,轻轻抚过脖颈上那串,由珍珠与活物般的小金蟾,串联而成的项链。
那些金蟾竟也随之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着主人的心跳。
尽管她外貌奇丑,甚至可怖。
但当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源自洪荒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却足以让任何,心生轻蔑的念头瞬间冻结。
她就是金莲池的化身,是财富与厄运的使者。
是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小觑的金蟾仙子,蟾昕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