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前方有情况,做好战斗准备!”
车队刚跑满二十分钟,又猛地停了。
张涵扶着车厢板稳住身子,前头车厢里,民兵手里的对讲机滋滋响,苏东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妈的,跟城里的公交车下客似的,动不动就他娘一脚急刹。”赵承宇缩着脖子往车厢角落挪了挪,没敢探头,只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铁皮上听动静。
车轮碾雪的“咯吱”声停了,世界突然静得反常,只剩风扯着帆布“哗啦哗啦”地响,还有身后传来的、民兵悄悄拉动枪栓的“咔嗒”声,轻得像怕惊着什么。
过了会儿,前方雪地里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一步一顿,沉得能听见积雪被压实的闷响。
“真他娘操蛋!”赵承宇突然低骂了一句,眼睛还瞟着不远处的民兵,“以前当大头兵,手里攥着枪好歹能图个安稳,现在倒好,枪被缴得干干净净,连根像样的棍子都没有,真遇上事,只能拿身子去挡?”
“那就受着。”张涵拍了拍臭虫发抖的肩膀,“这样也有好处,至少不用我们冲在最前面趟雷。你没看见苏东那队人的架势?真有情况,轮不到我们出头。”
赵承宇撇了撇嘴,刚要接话,前头的对讲机突然“滋滋”爆响,是先去探查的民兵在回话,声音发颤:“苏长官!前面是咱们的军卡,侧翻在路边!车身……车身全是眼儿,是弹孔!”
对讲机那头静了两秒,苏东像是没反应过来,直到民兵又急着喊了声“苏长官?”,他才哑着嗓子问:“什么样的弹孔?是步枪还是重武器?驾驶室的玻璃呢?”
“是步枪弹孔!口径跟咱们的制式步枪对得上!”民兵的声音更慌了,还带着点急促的喘息,像是跑了几步,“驾驶室玻璃全烂了,碎片撒在雪地里,车窗框上全是窟窿,密密麻麻的!还有车旁……两具尸体,穿的是前哨站的迷彩服,他们的头……”
话到这儿突然顿住,只剩电流的“滋滋”声在车厢里飘。
苏东没催,等了两秒才沉声道:“头怎么了?看清楚,别含糊。”
“头被打烂了!”民兵的声音带着点干呕的颤音,“脑浆混着血冻在雪地里,一片红一片白的,粘在雪上硬邦邦的……没法细看,太冲了。”
张涵皱了皱眉,心里的猜测落了实。
不是车祸,是伏击。
这也在他预料之中,感染者要是有了步枪,肯定会选这种雪天动手。
雪天能见度低,车队车速慢,军卡一减速就开枪,先打驾驶室逼车失控,再补枪打要害,抢武器最省事。
就像二战时的游击队,打不过正规军,就躲在半路设伏,要么守在沦陷的哨站里等猎物上门,靠着偷袭缴获武器,一点一点把自己撑起来。
对讲机里又静了几秒,苏东的声音才传过来,比刚才更冷:“去看看尸体身上的武器和弹夹,少了什么都记下来。别靠太近,看完马上退回来,别在那儿磨蹭。”
“是!”民兵应了声,过了半分钟,又急急忙忙回话,“枪没了!身上的弹夹也空了,就剩个空枪套挂在腰上,里头还沾着点血!还有,尸体身上没别的伤,就头上那一下,看伤口应该是一枪毙命,下手挺准。”
苏东“嗯”了一声,语气没什么起伏:“这样倒好,脑子没了,就算他们之前被感染,也变不成行尸。这群东西是冲着抢武器来的,子弹没浪费在车身上,倒挺会省。”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你们先退回来,让头车开过去,把侧翻的军卡顶到路边,别挡着路。所有人都准备上车,这里不能停,天快黑了。”
赵承宇听得后背发毛,悄悄往张涵身边凑了凑:“张上士,真……真是感染者干的?他们都能玩步枪了?”
张涵不屑地嗤笑一声:“不然呢?除了他们,谁会在这鬼天气里拦军卡?还专挑驾驶室和人头打,不是为了抢枪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来给咱们送物资的。”
前方传来民兵退回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还混着头车引擎启动的轰鸣声,嗡嗡地穿透风雪。
“张哥,还有糖不?”臭虫眼睛盯着张涵的口袋,语气带着点哀求:“刚才听那民兵说脑浆子冻雪地上,我现在喉咙干得发紧,想吃颗糖润润。”
“瞧你那怂样!”张涵从口袋里又摸出一颗,弹指扔在臭虫怀里,余光扫到赵承宇攥着拳头的手,又开口:“你吃不吃?就剩最后几颗,要吃给你分一颗。”
“不了。”赵承宇摆了摆手,伸手掀开车厢角落的雨布缝隙,眯眼往路两边的树林里瞅。
雪还在下,林子里黑沉沉的,只能看见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晃,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吃再多糖也压不住心头的苦啊。张上士,要不你把你那刺刀给我用用?真要是感染者扑到脸上,我总不能拿拳头锤,好歹有个家伙能挡一下。”
“行。”张涵低头去解腰上的刺刀扣,金属卡扣“咔嗒”一声刚弹开,突然一阵“当当哐哐”的巨响炸了过来。
不是脆响,是步枪子弹撞在铁皮上的闷响,先是“当”的一声硬撞,接着是子弹擦过车厢板的“刺啦”声。
有的子弹嵌进铁皮里,闷出“哐”的沉响,还有的打在铆钉上,迸出“叮”的脆音,混在一起乱得像有人拿锤子在车厢外猛砸。
张涵反应极快,身体贴着车斗猛地一扑,刚按在雪地上,就看见脚边的铁皮被一颗子弹擦出浅沟,雪沫子顺着沟缝“簌簌”往下漏,沟边还卷着点焦黑的铁皮屑。
“是步枪弹!穿透力强!”他吼着伸手,一把抓住正要去捡刺刀的赵承宇,往车厢角落按:“蹲下!别露头!这薄铁皮挡不住!”
赵承宇刚被按下去,又一颗子弹“当”地撞在他刚才站的位置,铁皮被撞得往里凹了个小坑,碎屑“簌簌”往下掉。
臭虫早抱着头缩在车厢最里面,脸埋在膝盖上,嘴里反复念叨“别打了别打了”,声音抖得不成调。
攥在手里的糖掉了,滚在车斗内,正好赶上驾驶员猛打方向盘躲袭击,糖果“咕噜噜”滑过铁皮,从车厢缝隙里漏了出去,“咚”地砸在雪路上,没两秒就被新落的雪花盖得没了影。
“射击弹道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别他妈光顾着跑!反击啊!”苏东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过来,又急又气,显然也被这突袭打懵了。
可民兵早乱了方寸,车厢里的人东倒西歪,驾驶员为了减少受弹面积,把方向盘打得跟拨浪鼓似的,车身在雪路上左右猛晃,根本没法保持直线。
民兵们就算把枪伸出去,枪管也跟着车身乱甩,子弹“砰砰”往天上、雪地里乱飞,谁也不知道会打去哪。
只有几个当过兵的基层班长还保持着镇定,对着对讲机嘶吼:“道路两侧都有!左边树林密,右边是坡地!听枪声,半自动、全自动都在打,最少有十几条枪!”
张涵贴着车厢板往前挪,伸手抓住臭虫的胳膊:“别愣着!把雨布往中间扯,挡着点!”
话音刚落,又一阵密集的子弹“当当”砸在车厢上,其中一颗直接打穿了帆布,“噗”地钉在对面的板壁上,弹头还冒着点青烟。
赵承宇手忙脚乱地扯雨布,帆布上的雪全灌进衣领,冻得他一哆嗦,嘴里忍不住骂:“这他妈到底有多少感染者?还会分两侧包抄?以前不就只会瞎冲吗?”
“不知道,妈的,给老子打的想家了。”臭虫也跟着扯雨布,手忙脚乱地把布往自己身上裹,连边角都没捋顺,管它能不能挡住子弹,反正张哥说这么做,照办总没错。
“别废话!跟这些玩意打了多久了,还不了解它们的战斗力吗?”张涵盯着那颗嵌在板壁上的弹头,隐隐后怕,“它们在逼咱们下车!一露头就会被打!”
“李班长中弹了!右边车厢接缝被打穿,子弹直接透进来,打中肚子了!血顺着棉袄往下淌,拿布条裹了三层都止不住!”对讲机里的嘶吼混着子弹“当当”的撞击声。
没等苏东回话,另一道慌乱的声音又挤进来:“头车副驾驶也中弹了!子弹从车窗穿进来的!我们在遭遇集火,后排的人趴在车里不敢动,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个了!”
苏东的声音瞬间更急:“头车别退!往左边冲!把路让开,让后面的车先过!”
他在部队顶多只当过班长,现在临时提了少尉,哪经得住这种突发伏击?
只能凭着本能喊指令,连“让头车冲左边”会不会进伏击圈都没顾上想。
头车驾驶员也是慌了神,听见指令就猛打方向盘。
可方向刚掰过去,左边树林里就“砰”地响了一枪,紧接着是好几颗子弹连串的“噗噗”声。
左前胎瞬间爆掉,车胎泄气压得“嘶嘶”响,车身猛地往左侧歪,“哐当”一声狠狠撞在路边的护栏上,护栏被撞得变形弯曲,头车斜斜横在路中间,堵住了大半个路面。
更糟的是,后面第二辆车刚才为了躲子弹,驾驶员一直猛踩油门想冲过去,这会儿根本刹不住。
车轮在雪地上滑出两道黑印,“吱嘎”的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疼,最终“咚”地一声狠狠撞在头车车尾!
两辆车的金属外壳撞得变形,玻璃碎片“哗啦”撒了一地,车厢里的人全被晃得东倒西歪。
苏东就在第二辆车里,胸口“嘭”地撞上弹出的安全气囊,令他眼花缭乱,移动都困难,嘴里却还在发号施令:“反击都他妈反击,哪有光挨打不反击的,后面三辆车别减速了!直接停!把能撤的弟兄全运上去!头车和我们这车撞废了,开不了了,别管这两辆车,赶紧带着人跑!”
气囊还在往他胸口顶,他费劲地偏过头,看见驾驶员正试图打火,引擎却只发出“突突”的闷响,根本启动不了。
苏东又对着对讲机喊:“快!别磨蹭!感染者快摸过来了,再等就全困在这儿了!谁也不准丢下弟兄,都给我带上车!”
后方三辆车很快减速停在路边,车轮碾着积雪“咯吱”响,民兵们没等车停稳,就把枪伸出车窗胡乱开枪压制。
子弹“砰砰”往树林里扫,完全跟过年凑热闹放鞭炮一样,听个响儿,图的就是用这阵仗暂时压一压对面的火力,给救人的兄弟争取点时间。
这群人大多是一个县城出来的,要么沾着姑舅表亲,要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街坊,换成其他地方征召的民兵,说不定早踩油门溜了。
可现在,除了几个年纪较小的比较犹豫,其余几个三十来岁、经历过几次险事的,咬着牙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猫着腰冒着枪子往头车和第二辆车跑,跑到车边就伸手拉被困的人,嘴里还喊着“快!别愣着!”
张涵晃了晃有些迷糊的脑袋,摸起刚才掉在地上的刺刀,塞进赵承宇手里:“拿着!待会儿要是有感染者爬上车,就往它头捅!别管别的,先破了它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