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燃得正旺,烟缕在明黄帷帐间蜿蜒成诡谲的形状。太子李亨捏着茶盏的手指泛白,杯中的碧螺春早已凉透,却浑然未觉。阶下跪着的郑文斌一身囚服,铁链在青砖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可他抬起的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只有历经沧桑的疲惫与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
“你再说一遍。” 太子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从顾府救你的人,把你送去了辰王府?”
“回殿下,” 郑文斌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小人被救出天牢后,确实按那蒙面人的指示去了辰王府侧门。他们说…… 说能在那里见到‘故人’。”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可那所谓‘被毁容毒哑的白雯娇’,不过是个身形相似的替身,连左耳后那颗朱砂痣都是画上去的。”
太子猛地起身,袍角扫过案几,茶盏 “哐当” 落地,碎瓷片溅出暗绿的茶水。白雯娇 —— 这个名字像根毒刺,扎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当年他为固权赐死白氏,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想时隔多年,竟以如此荒诞的方式再次被提起。
“之后呢?” 太子盯着郑文斌,目光如刀,“辰王府的人没留你?”
“他们发现我识破了替身,便想灭口。” 郑文斌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幸好救我的人早有安排,又派了人将我劫走,带到了城南一处院子。” 他抬起头,眼神直直望向太子,“在那里,我见到了周先生,是他亲自带我进了太子府。”
“周先生?” 太子瞳孔骤缩。周先生是他最信任的谋士,此事怎会牵扯到他?他猛地转向侍立在旁的周先生,却见对方早已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殿下明鉴!臣…… 臣也是被蒙蔽的啊!”
“蒙蔽?” 太子冷笑一声,踱步到周先生面前,“郑文斌说你在城南院子见了他,还带他进府。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先生浑身一颤,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殿下,臣…… 臣是接到肖睿渝的密信,才知道顾云芷私放钦犯!” 他偷瞄了一眼太子的脸色,继续道,“肖世子说,他查到顾云芷派人救了郑文斌,还想将他送去辰王府攀附势力。臣想着此事关系重大,又怕伤了殿下与镇国公主的情分,才想着先将郑文斌控制起来,再从长计议啊!”
“肖睿渝?” 太子皱眉。安远侯世子肖睿渝,那个总在花丛中打转的风流公子,怎会掺和到此事中?
“是,殿下。” 周先生身后的小厮阿福突然跪前一步,脸上带着义愤填膺的表情,“其实是肖世子先找到小人的。他说有证据表明是顾云芷救了郑文斌,还拿出了大理寺侍卫和燕州人的供词。”
“供词?” 太子眼神一厉,“大理寺和燕州的人?”
“正是!” 周先生连忙接口,从袖中掏出一份卷宗,双手奉上,“臣派人去燕州查访,果然查到一个醉汉酒后失言,说顾府的人花了大价钱,买通了他们调换死囚。臣顺藤摸瓜,找到了参与此事的大理寺侍卫和燕州乡人,他们…… 他们都招了。”
太子接过卷宗,快速翻阅着。上面果然画押着两个人的供词:一个是大理寺的年轻侍卫,供称被人以百两黄金买通,在天牢换了死囚;另一个是燕州来的乡人,说自己受顾府管家指使,找了个身形相似的死囚顶包。两人都称给钱的人蒙着面,不知是否与顾云芷有关,但言语间都隐晦地指向了顾府。
“荒谬!” 太子猛地将卷宗摔在地上,“顾云芷岂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他想起顾云芷在猎场为他挡箭时的决绝,想起她受封镇国公主时眼中的光,心中那点怀疑瞬间被怒火冲散。
“殿下息怒!” 周先生膝行几步,“臣也不愿相信是公主所为,可这供词……” 他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小德子气喘吁吁的声音:
“殿下!殿下!镇国公主她…… 她病重了!”
太子浑身一震,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小德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殿,脸上满是汗水:“顾云夕姑娘刚才来求见,说公主从昨日起就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求殿下赐太医!曾妃娘娘已经派了太医过去,可顾姑娘还是不放心,非要请殿下……”
“高烧昏迷?” 太子脑中 “嗡” 的一声,顾云芷舍命救他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她也是这样,脸色苍白地倒在他怀里,血染红了她的衣襟。他一把推开小德子,急切地吩咐:“备车!备我的銮驾!不,来不及了,小德子,你立刻带张太医,随我去顾府!”
“殿下!” 周先生急忙阻拦,“此事蹊跷,怕是顾云芷的苦肉计啊!”
“住口!” 太子回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若云芷有半分差池,我定要你们陪葬!” 他不再看周先生,径直冲出紫宸殿,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顾府清辉院的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顾云芷躺在锦榻上,双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微弱。顾云夕跪在床前,拉着张太医的手,声音哽咽:“张太医,您一定要救救我姐姐!她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张太医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刚要说话,殿外忽然传来太监尖锐的唱喏声:“太子殿下驾到 ——”
顾云夕猛地起身,迎到门口,只见太子一身常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云芷如何了?” 他直奔榻前,看到顾云芷苍白的脸色,心瞬间揪紧。
“回殿下,” 张太医躬身行礼,“公主是急火攻心,又染了风寒,导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卑职已经开了方子,只是……”
“只是什么?” 太子追问。
“只是公主体内似乎有股淤气郁结,寻常药物怕是难以见效。” 张太医面露难色,“需要用一味‘紫河车’做药引,可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