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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雯茵甚至忘了掩饰,脱口而出:“习字?!他的手不是都说……”

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未尽之意——手都废了,习什么字?

装给谁看?!

“桑小姐!”许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桑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上前一步,用力拽了一下女儿的衣袖:“雯茵!胡说什么!世子爷才情过人,即便伤愈,习字静心也是好的!”

她心里恨不得堵上女儿的嘴,目光紧张地看向房门,生怕里面的人听见。

江颂宜冷冷地看着桑雯茵那张写满质疑和鄙夷的脸。

这女人,一面怀着廖陵奚的孽种,一面用如此刻薄的语气质疑哥哥,她凭什么?

“桑小姐此言差矣。”江颂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冷冽,“我兄长乃侯府嫡子,朝廷册封的世子。即便右手真废,”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承袭爵位、蒙恩入仕,为国效力亦是正道坦途。这与身体如何,何干?”

她目光如电,直视桑雯茵,逼她回答这问题——你鄙夷的,究竟是所谓的“身残”,还是永定侯世子这个身份?

桑雯茵被问得一窒。

她当然不能明说她是彻底嫌弃江锦昭这个人,嫌弃他废了,嫌弃他没了才学前途。

“哼,”桑雯茵鼻翼微动,发出一个轻蔑的鼻音,“县主倒是懂得承袭祖荫。只可惜,祖上恩荫得来之路,不过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尸位素餐罢了!若非如此,县主又岂会明知家中姨娘与外室庶子勾结,妄图霸占爵位,却只知动用宗女身份强行压制寒门出身的江玉窈?”

她想到自己心爱的廖郎也被那“爵位”拖住脚步无法立刻带她远走高飞,言语间更是带上了切齿的怨毒,“县主眼中,只看得见门户出身,何尝懂得寒门学子苦读奋进的艰辛!”

她这一席话,锋芒直指江颂宜,似乎指责江颂宜漠视寒门,就能掩盖她此刻对江锦昭前程尽毁的鄙夷,以及她自身怀着的孽种。

江颂宜心中冷笑。

桑雯茵提到廖陵奚和侯府爵位,恰恰印证了她的想法。

“桑小姐如此挂心寒门学子,实在令人佩服。”江颂宜的语气异常平静,不疾不徐,“只是不知桑小姐这般维护的寒门学子之中,若有人自甘下贱,私通贵女,甚至令其尚未婚配却珠胎暗结、污人清白,桑小姐是否也认为,此等行径亦是‘苦读奋进’?”

最后四个字,江颂宜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千钧重锤,狠狠地砸在桑雯茵的心头。

“你——!”桑雯茵浑身的血液骤然上涌冲至头顶,复又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许氏在一旁,听着女儿这诛心之言,看着桑雯茵瞬间剧变的脸色,胸口那股翻腾的怒火和巨大的恨意几乎要炸开。

这个贱人!她和那个廖陵奚果然珠胎暗结了……

庭院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江锦昭颓然地跌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

巨大的酸楚和难以忍受的闷痛缠绕在他的左肩断臂处,冷汗浸湿了鬓角。

他面前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纸上是他刚刚用左手抓握毛笔,蘸满浓墨,极其艰难地尝试书写的一些歪歪扭扭的墨团。

没有结构,不成形状。唯有几处用尽力气强压下去的笔锋,在纸上留下了几个黑到发亮的墨点。

秋闱,功名,抱负,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即将到来的婚期——侯府没有任何准备,桑家也毫无表示。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的争执声穿过门板,断断续续飘入他耳中——

江锦昭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伤处,剧痛让他额上瞬间布满冷汗,但他浑然不顾。

未婚妻?她们来做什么?真的是来退婚吗?还是带着比退婚更冰冷的羞辱?

江锦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捏得生疼。

书房内,药味淡了,添了新的墨香。

江锦昭披着外衫,坐在窗边的书案后。他放下刚蘸了墨的笔,起身对着进来的桑夫人和她女儿桑雯茵,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

“见过桑夫人,桑小姐。”他的声音清朗,除了脸色稍显苍白,行动间并无太大异常。

桑夫人脸上堆着得体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目光扫过江锦昭垂在身侧、隐隐被衣袖遮挡的右手,语气满是关怀:“世子不必多礼,快快坐下。伤可好些了?这手……太医怎么说?”

她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江锦昭依言坐下,将伤臂略往袖中收了收,脸上没什么波澜:“有劳夫人挂心,养着便是。太医说筋骨受损,恢复需时日,急不得。”

他顿了顿,声音平直地补了一句,“今年秋闱,怕是无缘了。”

“唉……”桑夫人顿时露出极其惋惜的神色,眉头微蹙,长长的叹息像是从心底漫溢出来,带着世事无常的感慨,“竟耽搁了这抡才大典?实在可惜!可惜啊!”

她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身旁一直神情淡漠的桑雯茵,“本该是你蟾宫折桂的好时候,雯茵也是等着。偏生天不从人愿。”

这话里话外,似乎惋惜秋闱是真,但更浓的却是对女儿桑雯茵因伤期延后的隐忧。

桑夫人惋惜的目光在书案上微微一凝。案上铺着崭新的宣纸,墨迹未干,显然主人刚才正在挥毫。

“咦?”桑夫人走近半步,略感讶异,指着那字,“世子,这是方才写的?”

纸上字迹略显笨拙,横不平竖不直,墨迹也因行笔犹豫而时浓时淡,间架结构更是生涩。

但那些字的方位和框架,看得出是在努力模仿某种书体,绝非鬼画符。这绝不是江锦昭原本那手令人称道的字。

江锦昭的指尖在袖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他没有躲闪,迎上桑夫人探询的目光,坦然承认:“是。右手伤了,一时握不了笔,试着……用左手。”

他嘴角扯出一个无奈又带着几分自我嘲弄的弧度,瞥了一眼那张费了好大劲才写成的、依旧不堪入目的纸,“只是这字……连自己都看不过眼。”

说罢,他伸出手,并非惯用的右手,而是左手,略有些别扭地拿起那张写废的纸,随意揉搓了两下,手一扬,便丢进了桌角那只半满的敞口藤编废纸篓里。

动作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烦躁。

那纸团在空中划了个短弧,准确落进纸篓深处,与里面早有的几团混作一处。

桑雯茵自进屋后便一直垂目看着脚下寸许之地,仿佛眼前一切与她无关。

直到江锦昭将那团写着拙劣墨迹的纸丢进废纸篓的动作映入余光,她才像被惊动般,极其轻微地抬了抬眼皮。

目光精准地落在那只藤编废纸篓里。

里面的纸团不止一个两个,有深有浅,堆叠着。其中一张半展开揉皱的纸角上,露出的字迹竟意外地还算周正齐整。

那字迹虽然笔力远不如江锦昭全盛时的稳健洒脱,却横平竖直,间架清晰,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练笔之作,绝非方才那张“鬼画符”可比!

桑雯茵心中瞬间冷笑一声,念头如闪电般掠过——

装!

果然是在装!

什么左手练习,明明就是他前些日子用右手写的拿不出手的废稿。

如今手伤了,怕在她们母女面前彻底丢尽脸面,便故意摆出这副左手练字的辛苦姿态,找些写废的“丑陋”稿子揉成一团丢在显眼处,好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在努力,在挣扎。

那纸篓里稍好些的字,才是他以往真正水平下的残次品!

什么世家公子,侯府世子,原来骨子里竟是这等打肿脸充胖子的虚伪小人!

这鄙夷的念头翻涌,她下意识地看向江锦昭。

此刻江锦昭刚刚回答完母亲的话,俊朗的侧脸上并无被戳破谎言的窘迫,只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像是笼罩在阳光下的薄薄阴翳。

听了桑夫人的惋惜,他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动作轻微得近乎默认,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

这默然看在桑雯茵眼中,更成了证据确凿后的无言以对。

她心底那点翻腾的厌恶如油烹火,瞬间烧掉了最后一丝身为世家小姐的体面矜持。

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位一身布衣却气度清朗的寒门学子廖陵奚。

廖家昔日何等清贵,若非当年永定侯从中作梗,怎会落到今日田地?

而这样的门楣,竟逼着自己与眼前这等虚伪造作之人绑在一起!强烈的对比和巨大的落差感化作一股尖锐的迁怒,让她看向江锦昭的目光更添了十二分的冰冷与不屑。

桑夫人不知女儿心中翻江倒海,她脸上的惋惜被一种近乎欣慰的满意取代。

看着江锦昭,语气温和中带着亲昵:“世子这话便短志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将养便是。秋闱错过一次算什么?年轻,有的是机会。况且……”

她话锋微微一转,笑得更深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儿等着你去忙呢!这养伤、婚仪筹备,都怠慢不得。府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雯茵也该学着。”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江锦昭搁在桌上的左手,又极其自然地瞟了一眼桑雯茵,未尽之意昭然若揭——好好准备当新郎官吧!

江锦昭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抬起眼看向桑夫人,深邃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真实的困惑。

他本以为这趟桑家母女前来,是带着退婚的意图……

毕竟他废了惯用手,错过了关键秋闱,在勋贵圈子的价值已大打折扣。

可桑夫人这态度,竟像是婚期照常?为什么?

“母亲!”

桑雯茵猛地抬起头,那张俏丽的脸因激烈的情绪而绷紧,眼底深处燃烧着抗拒的火焰。

她挺直了脊背,声音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冰面上:

“女儿不愿!不愿这么早就谈婚论嫁!”

永定侯夫人许氏一直安坐主位,手中茶盏捧得稳稳的,此刻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她缓缓放下茶盏,温润的汝瓷底托落在紫檀桌面上,发出一声轻而脆的“咔哒”轻响。

“哦?”许氏抬起眼,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平静地落在桑雯茵身上,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如绵里藏针,“我记得桑小姐与我儿这门亲事,是三年前,桑老大人与我们老侯爷在世时定下的吧?”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有无形的重量,让桑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许氏的目光转向桑夫人,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本该早些将雯茵迎进门才是正理。奈何先是国丧守制,又遇上桑老大人的孝期,这一耽搁就是整三年。”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沿,语气染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叹息和作为主家的包容,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桑雯茵:“我家锦昭呢,也是个懂事的,年纪到了也没多言,一直安心等着。如今,好不容易孝期满了。”

她看向江锦昭,那目光里流露出真切的疼惜,叹息的意味更重了:“偏又遇此横祸,伤得也不轻。按说,是该让他安心静养,万事搁置。可他这伤,毕竟不伤根本,养好了自然无碍。桑小姐的年纪,却是实实在在等不得了。”

她微微摇头,似乎也在惋惜这命运弄人,“侯爷在世时常说,女儿家的花期最是耽误不起。我那娘家堂侄女,前年开春嫁的,今春就已经生了个大胖小子了。这婚嫁的时机,误了,总归是我们两家心里都过意不去的事。”

这番话,许氏说得不疾不徐,温温软软,却字字诛心。

守孝是国法伦常,耽搁三年,是桑家的理由,可侯府也等了。

如今孝期已过,侯府世子受伤却非生死根本之忧,此时再谈拖延婚期,无论是桑家还是桑雯茵本人,都已没了站得住脚的大义名分。

桑夫人被许氏这通棉里藏针的话堵得脸色微变,一丝慌乱掠过眼底。

她立刻稳住心神,侧身拉住女儿略显冰凉的胳膊,声音带着急切的安抚和谆谆善诱:

“雯茵!听话!许夫人说的是正理!你看你王尚书家的姐姐、齐国公府的妹妹,哪一个不是十六七就出嫁了?有的与你同龄,孩子都能满地跑!你难道要做老姑娘,留在家中惹人笑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