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彻底清除掉腐肉,敷上金疮药,然后敷盖上洁净的软布,再小心包扎好。
一切完毕,楚瑶长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萧逸,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睁开眼,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
楚瑶将他口中的绢布取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不少,退烧药开始起效了。
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楚瑶安静坐在榻边,温柔看着萧逸。
四目相对。
楚瑶幻想了无数次见到萧逸时的场景,她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同他说,这时却发现,只要看到他,只要知道他还活着,什么话似乎都不重要了。
她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只是看着他,就觉心安,就觉别无他求。
萧逸一双眸子清澈,含情脉脉看着对面女子。
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眼皮合上,再一睁开,楚瑶就会消失不见,就像之前无数个梦里那样。
萧逸艰难开口,声音暗哑、干涩,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清。
“瑶……瑶儿。”
“我在。”楚瑶凑近些,以为他需要什么。
却见他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咧开嘴,笑了笑。
“要喝水吗?”
萧逸轻轻摇了摇头。
“你刚刚在笑什么?”
“能这样……清楚地……梦见你,我……真的好开心。”
梦?
楚瑶一怔,继而笑了,“你刚刚不疼吗?”
“疼。”
“既然感觉到疼了,怎么还以为这是梦?”
“梦里……也疼。”萧逸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忽而道,“我可能快要……好了,我今日的梦好清晰,就像……就像真的一样。”
他努力抬了抬手臂,费了好大力气,可也只抬高了寸许,“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楚瑶眼中泪光点点,她托起萧逸的手,将他的大手附在自己脸上。
“萧逸,你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我找了你好久。”
萧逸的掌心刚碰触到楚瑶的脸颊,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般顿时僵住了。
温热、结实的触感,顺着掌心、指腹一路向上蔓延,延伸到手臂,手臂一阵酥麻,紧接着心口一阵暖意。
这鲜活的真实感让他浑身止不住发颤,萧逸瞬间红了眼眶。
“瑶儿……”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颤音。
这些日子以来,头脑浑浑噩噩,他分不清是梦是幻,他无数次见到瑶儿出现在他面前,可每当他伸出手,就发现眼前的瑶儿是他触不可及的虚影。
他原以为这次亦如此。
可掌心传来的温度那么真切,她睫毛轻颤扫过他手背,竟是那样清晰。楚瑶晶莹的泪珠落在他的掌心,带着她的温度。
不是梦吗?
真的不是梦吗?
萧逸心中狂喜,就要起身,想把眼前人牢牢抱进怀里。
动作幅度稍大一点,肩头就传来钻心的疼痛,冷汗霎时起了一身。
可即便痛得几乎晕厥,他望着楚瑶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却依然不敢相信似的,固执地再次追问,“瑶儿,真的是你吗?你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好害怕,这不是真的,我怕梦会醒,我怕再见不到你……
你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又无数次转瞬消失……
瑶儿,真的是你吗?”
楚瑶眼中含泪,点了点头,“是我,萧逸,是我。
这不是梦。我真的在你身边。抱歉,让你等了这样久……”
萧逸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泪水再抑制不住,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瑶儿……我好想你。”
“我也是。”
两人相对而视,皆是泪如雨下。
……
不愧是自幼习武之人,身体底子还在,就算经历了落水、中毒又大病一场,用了楚瑶的药后,只两日功夫,萧逸已经能坐起来了。
楚瑶给他检查了伤口愈合情况,又重新上了药。
“恢复不错,没有再发炎,边缘部位也已经开始结痂了,估计再上两次药,伤口差不多就能愈合了。”
萧逸已经退烧,他半倚着,唇角含笑看着楚瑶在他身旁忙碌,一双眸子如春潭水,深情满溢。
“瑶儿……”
“嗯?”楚瑶将药瓶盖上盖子,抬眸看向萧逸,等着他的下文。
却见萧逸只含笑看着她,并没有再说什么。
“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只是想唤你的名字。瑶儿,你的名字怎么那么好听,只是唤你的名字,就觉得心情愉悦。”
楚瑶莞尔笑了,“老伯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唤我的名字,让他的耳朵都生了茧子。”
萧逸噗呲笑了,“老伯可真会夸张,耳朵还能生茧子?”
他忽而想到什么,看向楚瑶问道:“瑶儿,你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我沿着汉江下游,凡是附近有浅滩的地方,就停下来,一户一户找来的。”
萧逸垂下眸子,半晌才道:“你难道没见到那具穿着银甲的尸首?”
“见到了……是你做的?”
“嗯。”萧逸盯着楚瑶,“你怎么就知道那人不是我?”
“刚看到的时候,确实以为是你,还害得我大哭一场。
后来仔细想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我再次去查验那人的尸体,在他身上寻不到我送你的荷包,就知道有问题。
细细查验下来,发现他双手有厚茧,同你的手不一样……”
萧逸伸手将楚瑶的手握在掌心,心疼不已。
“当时我中了毒箭,虽然及时封住几处穴位,但还是有部分毒素扩散,我拼命往岸边游。可是很快就昏迷过去。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冲到一处浅滩,一名刺客双手持刀缓缓向我靠近,我拼尽全力将他溺死在江中。
后来,我发现那些刺客还在四处找寻我,而我势单力孤,情势所迫才想着诈死,将我的甲胄换给了那名刺客。
我不知道你来了汉中,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如此做。让你为我伤心难过了……”
“说什么傻话?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楚瑶白了他一眼,“对了,你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吗?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你赶尽杀绝?”
萧逸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露出里面一小块暗黄色猪皮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图案。
楚瑶凑近看了一眼,上面纹的是飞鹰图案,那皮质很薄,毛孔细小,不像是猪皮。
“这是什么?”
“人皮。我在那名刺客身上发现了这个飞鹰图案,就将它取了下来。”
楚瑶眉头皱了皱,“你可知,这个飞鹰图案是什么组织的印记?”
“不知瑶儿还记得不?当时萧琰在天牢遇害时,我擒到了凶手,是名宫中的小太监。”
楚瑶点了点头,“记得。”
萧逸又道:“当时圣上极为震怒,下令严查宫中一概侍卫、仆从。处死了几名身份可疑之人。
我后来查验他们尸体时,发现了他们右肩都纹有飞鹰图案,包括暗杀萧琰的那个小太监。”
楚瑶诧异瞪大双眼,“是田皇后?他们是田皇后的人?”
“更确切的说,他们是田家养的刺客。专为田家服务。”
“田家要杀你?为什么?你们有这么大的仇怨吗?”
“与其说田家与我有多大的仇怨,不如说我那继母妃同我有着深仇大恨。”
“肃王妃田蓉?!你的母妃,竟然是她要治你于死地?”
萧逸点了点头,“她恨我入骨。
她认为萧琰因我而死,又恨我抢了萧瑜的世子之位。
不知她是如何说服了田皇后和田宽,不惜派刺客倾巢出动,也要将我除之后快。”
楚瑶眸光深沉。
最初她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害萧逸。
但她清楚,那人实力一定不简单。能同时派出如此多的顶尖刺客,绝非寻常人可以做到。
原来那人是肃王妃,萧逸的继母妃。
果真最毒不过妇人心。
“那你有何打算?”
“我在离京前,就已经着手查田家的罪证。
虽然这半年来,我不在京中,但我的人却没有一日放松调查。
如今田家罪证已经查了个七七八八。
我回京之日,就是他田家大船倾覆之时。
田皇后、田宽、田蓉,他们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