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寿被父亲的推测,惊得瞠目结舌。
“如此一来,他招惹的可就不仅仅是范阳卢氏了,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能眼看着柳叶扎根在河东?!”
这个想法太过于骇人,以至于李延寿都有点不相信。
一下子和三个五姓七望为敌,是觉得自己能活太久吗?!
李延寿听得心头发冷,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不管是柳叶,还是自己的父亲,谋算实在是太深了。
他自诩也是聪明人,竟然有点跟不上父亲的思路。
“爹,您分析的的确不错,可是到现在还没告诉我,西征军那两万人凭什么去打大食的三十万人?”
他想起兵部那所谓的推演,心里就有些不甘。
李大师一愣,随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老夫七拐八歪的跟你解释了半天,就是想告诉你,除了柳叶自己之外,没人知道他的胜算究竟在哪里!”
“老夫一个抓笔杆子的文人,又不是打仗的武夫,上哪知道去!”
他挥手把李延寿往外轰。
“快快滚出去,老夫乏了,没工夫再跟你废话!”
李延寿只好悻悻地告退,心里的疑惑,不光没解开反而更多了。
柳叶的手段,父亲的推断,五姓七望的暗流汹涌,还有那三十万对两万的战争,让他心里一团乱麻。
“听起来倒是挺让人热血沸腾,在河东和卢氏分庭抗礼,这几百年来都没人能做到,若是柳家真的赢了龟兹之战,或许我的出路...就在河东!”
……
一连好几天,西域那边都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来。
长安城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就像是酝酿的一场狂风暴雨。
朝堂之上,那些本就对柳叶格外不满的文官,延迟愈发激烈。
攻讦柳叶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宣政殿,指责柳叶好大喜功,置数万中原子弟于死地,甚至有人危言耸听,预测西征军一旦全灭,玉门关守军将直面大食的三十万敌军!
最初还在为西征军辩护的武将们,声音也渐渐低沉了下去。
实在是两万对三十万的数字差距,太具有冲击力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文官的气焰,日益嚣张!
曲江池畔!
卢氏那座低调却占地极大的别院之中,氛围并不像外界所想的那样安稳。
卢承庆坐在自己的书斋里,手指头烦躁的敲着桌面。
最近这几天,他的心头笼罩着一个巨大的疑惑。
他爹卢赤松年事已高,本应当深居简出,颐养天年。
尤其是前些日子生了一场重病,差点死掉,就更不敢随便出门了。
可都连续五六天了,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有好几次卢承庆都看到他脸色发白,身体明显不适,却依旧坚持出门。
这也太反常了!
卢承庆担忧父亲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只能暗中派了两个人,去监视父亲的动向。
得到的结果,让卢承庆目瞪口呆!
“五少爷,手底下的人打探到,老爷最近每天都要去...去平康坊的醉月楼!”
卢承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说什么?!”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醉月楼的名字他没听说过,但平康坊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
平康坊之中,除了竹叶轩的登科楼之外,剩下的全都是青楼!
父亲这个岁数...也是够拼的。
“五少爷,醉月楼的后院守卫森严,生人根本就进不去,咱们的人打探不到里边的情况...”
卢承庆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一份急报,忽然送到他的面前。
“新任河东道巡察使阎立德,已经到任!”
听到这个名字,卢承庆只觉得一阵眩晕,再难保持平静。
他很清楚巡察使这个官职,究竟是干什么的,更清楚阎立德这个家伙跟柳叶的关系有多好!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冲着他卢氏在河东的农田去的!
卢承庆仔细想了想,而后豁然起身,道:“立刻给河东修书,让族中准备好金银财宝,古玩字画,美人豪宅...不管用什么办法,要以最快的速度,把阎立德给我拖下水!”
“绝不能让他真的在河东放开手脚查!”
卢承庆几乎是吼出来的。
对于阎立德这种书呆子,只有糖衣炮弹才能够奏效。
常规办法是起不到任何效果的,何况,谁都知道,许昂是阎立德的弟子,从根本上来讲,阎立德去河东就是为了给许昂撑腰的!
只有拿捏住阎立德的把柄,才能够让他打消跟卢氏为敌的念头。
一口气还没喘匀,另一个重要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
柳家,韦家,贺兰家,薛家,再加上赵郡李氏,几乎同一时间派出了族中颇有份量的人物,昼夜兼程赶往河东!
而柳家派出的,赫然是李义琰和李义府。
卢承庆知道这两个人的根底。
一个曾在大唐周刊效力,那张笑脸下仿佛永远藏着刀子,最擅长使阴谋诡计,当年孔家之所以倒霉,几乎就是这个李义府一手推动的!
另外一个李义琰,是出了名的冰冷,他已经把命卖给了柳叶,要是柳叶让他死,他绝对没有二话!
一时之间,一种沉重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卢承庆的脖梗。
他下意识的,想要立刻回到河东主持大局。
留在河东老家的那几个兄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就卢承思和卢承礼算得上聪明,但相比于柳家派出去的那两个人,实在是不够看呀!
如果是家族连个主持大局的都没有,那么族中的根基,必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
正想着,一个仆役匆匆的赶过来。
“五少爷,老爷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卢承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乱,快步朝着别院深处的那片竹林走去。
清风吹拂,竹叶沙沙作响。
在竹亭下,卢赤松背对着他,看着眼前的棋盘。
听到脚步声,卢赤松缓缓转过身,那一脸病态,不知何时已经荡然无存,眼神依旧如从前般,锐利如刀,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让他最仰仗,却一个最不放心的儿子,悠悠的说道:“五郎,看到老夫痊愈,你是不是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