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昭伸手，把他抓在怀里的衣服抽走，把一包小药粉递给了小孩儿的母亲。
“大夫说退烧了就好，这个药粉退烧很快，你拿去给孩子喂下吧。”
陈海把宁元昭的话翻译给抱着孩子的妇人，身边一直守着的老……汉子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双手接过药粉之后准备拿水给小孩儿灌药。
宁元昭的衣摆又被小孩儿胡乱之中抓在手里，这回他没有抽回来，任由孩子抓着。
“这个药粉是甜的，兑水之后就跟糖水一样，不用灌他。”宁元昭提醒道。
这个药粉是计一舟怕他在路上生病给他准备的急救包，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用处。
这个小孩儿就是刚开始见到的这个男人的孩子，但是因为太过沧桑，让他们还以为是个年纪特别大的老爷子。
给小孩儿喂下药之后，宁元昭出了船篷，站在外边呼吸新鲜空气。
刚没站多久，最开始偷看他的那个小孩儿蹭了过来，不远不近地站在宁元昭身边，手里捧着一个海螺，双手递了过来。
小孩儿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宁元昭没懂。
陈海赶紧上前翻译，“他说给青天老爷听潮，这海螺能听见大海的声音。”
宁元昭接过，将海螺贴在耳边。
潮声呜咽，如泣如诉。
宁元昭在疍村没有待很久，这边的情况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
还要赶着时间去下一个地方，他也就没有继续停留，让陈海给这一家人留了半两银子去给孩子抓药，头也不回地走了。
中午饭他们都没怎么好好吃，只在路上吃了点椰粉饼充饥。
宁元昭路上一言不发，冲鱼知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终于忍不住道：“大人，疍户之事由来已久，非一日之寒……”
宁元昭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平静地问出：“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没有给他们发鱼引，他们如何谋生？”
这些疍户没有渔引，连出海打鱼都是死罪！
报了疍户尽数归化，那鱼引自然就不会再给他们发了。
冲鱼知府缩了缩脖子，“下官听说……渔引是发了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要交‘手续费’，疍户们交不起……”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自信了。
“……”宁元昭叹气，望了望天，“多少？”
“原本渔引一年二钱银子，现在要交一两。”冲鱼知府声音越来越小。
“五倍？！”宁元昭或是怒极反笑，“好一个生财之道，分到你手上的应该也不少吧。”
“大人明鉴，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啊。”冲鱼知府眼见着又要下马。
宁元昭瞥他一眼，阻止道：“先去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晚点再说。”
当晚，宁元昭在油灯下翻阅卷宗。
冲鱼知府送来的账册完美无缺，渔引发放记录一应俱全。
但当他核对疍户数量时，发现登记在册的只有实际人数的一半。
“另一半呢？”他问候在一旁的县令。
这个县令支支吾吾：“回大人，有些疍户……不上报……”
“是不上报，还是有人故意漏记？”宁元昭冷冷地问，“漏记的渔引银子，又进了谁的口袋？”
小县令扑通跪下，不敢作答。
宁元昭合上册子，冷眼扫过立在一旁装鹌鹑的冲鱼知府，“我来时陛下赐了我一柄尚方宝剑，五品以下官员我可以先斩后奏，你们是知道的吧？”
“本官再问最后一次，”宁元昭一拍桌子，“这些渔引银子，到底进了谁的口袋？”
冲鱼知府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官袍后背已然湿透，“大、大人明鉴！下官对此事是真的不知情啊。”
“你最好是不知情。”宁元昭起身，拂了拂衣袖，“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儿查不清楚，你和县令一起上断头台。”
说罢，宁元昭带来的那个小队便将县衙围了起来。
当晚，宁元昭就在县衙内小憩了片刻。
心里想着事情睡得不太好，但是白天他们还要赶路去别的地方那个查看，不睡觉也不太行。
会死。
宁元昭离开后，冲鱼知府怒发冲冠，指着县令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要命的玩意儿，想死还要拖上我是吧？”
还没开始查证，他也猜得差不多了。
县令虽然地位不高，但是在这种小县城也算是一个地头蛇了。
况且疍户的事情上头本来就不怎么上心，就连他自己收到了底下的报告之后也没有查证，直接上报了疍户全部归化的帖子。
他是个糊涂官，这么些年一直没什么进步，他自己也知道。
但是他在位的时候糊涂归糊涂，可是从来没干过这样害人的事儿。
白天宁元昭没说他什么也是因为提前查过他，知道他就是无能并且懒。
这些年寮南换过好几任布政使，上上下下估计也查过好几轮，知府这个正四品的官阶也不算小，不可能不查。
也就只有下边这些小卡拉米县令估计就不怎么放在心上才让人躲过去了。
冲鱼知府不解气，踢了小县令几脚，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才没有那么生气。
开始点着油灯全面彻查，同时也让自己的人回去再带几个小队过来。
万一明天宁大人需要用人但是人手不够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