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另一个干部擦着汗,望了一眼远处临时安置点飘起的炊烟,“听说安置点那边已经有人闹意见了,说睡地铺腰疼,吃大锅饭不习惯,吵着要回家。”
“咱们在这累死累活,人家在指挥部里动动嘴皮子。万一最后没事,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类似的议论,或多或少地传到了胡步云的耳朵里。甚至连蹲守在防汛指挥部的黎明,也给胡步云打电话,流露出是否反应过度的疑虑。
田天泉则更加委婉地提过两次,是否可以考虑降低响应等级,让部分群众先返回家中,以减少民怨和财政压力。
面对这些,胡步云只是沉默地听着,然后语气不变地重复:“继续执行原命令。”
胡步云的压力可想而知。那朗朗晴空,就像一记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他站在堤坝上,望着平静的江面,有时甚至会产生一丝自我怀疑:如果洪水真的不来,那付出的代价是否太大了?
但他没有退路。他想起堤坝内部那些触目惊心的空洞,想起手都能插进去的涵管接缝。他赌不起。他只能把所有的疑虑和压力扛在自己肩上,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和果决。
第三天傍晚,天气异常闷热,天空中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昏黄色。向淼找到胡步云,神色比前几天更加凝重:“胡书记,刚接到省气象台和上游市县的最新通报,强对流天气已经形成,正在向我们这边移动。预计今天后半夜到明天白天,流域内或将出现特大暴雨,降雨量可能达到……百年一遇的水平。”
胡步云的心脏猛地一缩,沉声道:“我宁愿这个消息是假的!”
“通知所有单位,人员全部上堤,进入临战状态!安置点再次清点人数,确保不漏一人!所有应急抢险设备、物资,全部前置到最容易出险的堤段!”胡步云的声音因紧张和激动而有些沙哑,但指令清晰无比。
夜幕降临,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堤坝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可怕的消息,之前所有的抱怨和疑虑都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人们紧张地望着上游黑沉沉的夜空,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如同闷鼓般的雷声
深夜十一点,第一滴雨点砸落下来,紧接着,亿万雨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地。
雨声、雷声、风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探照灯的光柱在暴雨中变得模糊不清。
午夜时分,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上涨,浑浊的江水翻滚着,咆哮着,猛烈地冲击着堤岸。
“报告!3号段出现管涌!”
“报告!5号段堤脚被冲刷严重!”
“报告!7号段发生小范围滑坡!”
险情报告通过对讲机、手机,不断汇集到临时指挥部。胡步云站在雨棚下,浑身早已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下。
他对着地图发出一条条指令,调动着人员和物资扑向一个个险点。
武警官兵和青壮年党员们跳入齐腰深的水中,打桩、填沙袋、铺设防浪布,用身体阻挡着洪水的冲击。
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残酷角力。
不断有人体力不支,但立刻又有人顶上去。
沙袋扔下去就被冲走,刚堵住的管涌旁边又冒出新的泉眼。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凌晨三点左右,在宝元镇段一个新旧堤坝的结合部,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一段近二十米长的堤坝轰然垮塌!
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疯狂地涌向堤后的农田和村庄!
“决口了!决口了!”惊呼声和绝望的哭喊声甚至盖过了风雨声。
“快!堵住它!不惜一切代价堵住它!”胡步云眼睛血红,嘶哑着嗓子大吼。
他一把夺过扩音喇叭,冲向决口处。
巨大的决口处,水流湍急,人力难以立足。
几辆试图开过去投放石料的卡车,差点被冲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海军带着省水利设计院的专家冲了过来:“胡书记!不能用沙袋了!必须用钢筋石笼和混凝土块体!还得有大型机械吊装!”
“东西呢?机械呢?”胡步云吼道。
“正在调运,但路太难走了,至少还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洪水一分钟就能淹没大片土地!
现场一片混乱和绝望。人们看着不断扩大的决口,感到了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