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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轻风君不醉 > 第320章 受欺生愤,素笺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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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受欺生愤,素笺传意

陈维芳踽踽行于长衢,竟不知辰光流逝几何。忽闻更漏声自街角鼓楼悠悠传来,她才惊觉已近亥初。夜风渐凉,吹得衣袂微颤,也吹散了几分滞留在眉间的愁绪,却添了满身倦意。

待她寻着府中角门踉跄潜回,只觉神思昏愦,眼前景物都似蒙了层薄雾。刚踏入仪惠院大门,双腿便如灌了铅般无力,身子一软,坠倒在地。

她这般卧于病榻,转瞬已是数日。榻间光景萧索,她粒米难咽、滴水不沾,神色一日颓过一日,往日清亮的眼眸,此刻宛若燃尽的烛火,光芒一丝丝散入尘埃。

陈府女眷温言宽慰,轮替相伴,她却始终眉眼低垂,眉梢凝着看破世事的哀戚,宛若将自己困在了悲痛之中。

时光倏忽至四月初,院中风暖,莺飞草长,阶前的海棠开得正盛,风过处落英簌簌,竟将青石小径铺得满是胭脂色。

陈维芳强支病体起身,扶着廊柱缓缓挪到院中石凳上坐定。春日暖阳漫洒衣襟,暖意浸骨,倒让她生出几分昏昏欲睡的慵懒来。

忽有碎语随风入耳,原是院中两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在树后,低声闲谈絮语。“你可听说了?常来咱们府中走动的李大人,听闻要迎娶苏大奶奶的妹子呢,说是两家已定好日子,明日便去下聘。”

“此话当真?可那李大人先前……” 余下话语渐低,终至不闻。

陈维芳却只觉心口猛地一沉,似被重物狠狠砸中。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拂过右颊 —— 经黎大夫多日悉心调治,那道曾狰狞可怖的疤痕,已淡作浅浅一抹红痕,可若凑近细观,仍能清晰瞧见皮肉愈合后留下的印记,像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刻在肌肤上,更刻在心上。

她抬眸望着院中随风摇曳的海棠枝,花瓣簌簌飘落,宛若碎玉。嘴角缓缓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那笑意里满是自嘲与悲凉。

果然,世间男子皆是这般凉薄无情么?那李青安先前在她面前,明明是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样,言语间满是温柔缱绻,句句情真,字字意切,可不过是听闻些坊间流言,便这般转瞬即变,转头便往别家下聘求娶了。这般轻诺寡信的凉薄心性,倒让她先前心底萌生的几分心动,成了一场笑话。

越思越想,心中悲凉更甚,如潮水般漫过心口。罢了,罢了,许是唯有自己彻底解脱,方能真正放下执念,断了愁绪吧。

自那日流言入耳,陈维芳便知,为着陈家女眷们清誉,她早该赴那黄泉路。偏生苟延残喘这许多时日,终究还是躲不过宿命。罢了,既已决意离去,便最后再看一眼这府中景致,权当与过往作别。

她扶着回廊朱漆栏杆,一步一步缓缓往前挪动,任凭丫鬟在身后欲言又止,始终不肯让人搀扶,还将人打发了去,不许人跟着。

廊外春光依旧,可入了她眼底,却只剩一片寒凉。行至春和院时,她只觉双腿发软,力气已耗尽大半,便在院角竹林旁寻了块青石坐下歇气。

风穿翠篁,簌簌声里忽飘来两人低语,恰落于青石上静坐的陈维芳耳中。原是二哥跟前两个小厮,庆儿与昌儿,正躲在竹影浓深处窃窃交谈。

只听庆儿语气迟疑,似有难决:“你说…… 我该不该将查得的消息禀与二爷?毕竟还牵扯着大奶奶,若二爷知晓,先前在背后诋毁、散播咱家大小姐流言的,竟真是苏家,你道他会不会寻大奶奶理论去?”

昌儿当即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与警醒:“你何必操这份闲心?那都是主子们的事,哪轮得到咱们下人置喙。二爷既吩咐你去查,你若不如实回禀,难不成是想挨顿板子?”

庆儿轻叹一声,语气满是唏嘘:“这苏家的姑娘,除了咱们家大奶奶,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先前苏丽华行事不端,竟与戏子牵扯不清;后来又出了个苏长宁,胆大包天到与皇子私通,害得苏大人也跟着吃了挂落,损了官声。好不容易安生了两年,如今又来个苏傲霜,搅得咱们陈府鸡犬不宁,不得清净。”

昌儿亦跟着叹气,声音里满是感慨与不解:“谁说不是呢!苏丽华一事虽说隐秘,可咱们府上稍有体面的管事,也多有知晓;苏长宁的事更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这苏家姑娘,怎的就这般胆大,行事如此孟浪?”

庆儿听得这话,忍不住 “呸” 了一声,语气中满是鄙夷:“什么胆大,分明是不知廉耻!年前咱们太太还设宴,招待苏家二夫人与苏家小姐,听跟前伺候的人说,那苏二夫人早就对李大人中意得紧,私下求咱们太太,想让太太从中牵线搭桥,促成这段姻缘呢!”

昌儿闻言,亦是愤愤不平,声音都高了几分:“他苏家也不四下打听打听京中情形!谁不知李大人这些年一直未曾婚配,原是对咱们家大姑娘情深意重,满心等着姑娘点头,便登门提亲。偏偏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愣是要横插一脚,这般行事,真是枉顾廉耻,欺人太甚!”

竹影下,陈维芳坐在青石上,指尖早已死死攥住裙摆,指节因用力而泛得发白。方才心中萦绕的悲凉,此刻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搅得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原来先前那些流言蜚语,竟是苏家蓄意构陷!苏家背后,竟藏着这等龌龊伎俩 —— 为了一个李青安,竟不惜这般算计她陈维芳!

念及此处,她只觉心口骤然绞痛,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她慌忙抬手,用帕子死死捂住唇齿。待颤抖着挪开帕子那刻,素白绢面上已是点点殷红,血迹斑驳,刺得人双目生疼。

这半月来陈维芳满心只盼着安静赴死,了此残生。可此刻望着帕上血迹,一股不甘骤然从心底翻涌而起:凭什么?苏傲霜想嫁李青安,便要这般设计陷害于她?难道只因李青安对自己存了几分好感,她便活该被如此对待?难道她性子温和,便成了任人欺凌的缘由?事到如今,她怎能让苏家的如意算盘轻易得逞!

倏然间,一股熊熊斗志自她心底腾起,似燎原星火般瞬间蔓延四肢百骸。回想这二十余载光阴,她谨小慎微,恪守礼教,待人谦和有礼,言行从不敢有半分逾越矩度,只求安稳度日。可到头来,这般恭谨温良,换来的却是身败名裂、遭人构陷的凄惨下场!

她将那方染血绢帕紧紧攥于掌心,绢丝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反倒让她愈发清醒。往日里温顺柔和的眼眸中,此刻骤然闪过一丝凌厉锋芒,那锋芒里藏着不甘,藏着愤懑,更藏着一份破釜沉舟的决绝 —— 既已被逼至绝境,那便不再忍气吞声,定要向苏家讨回这桩公道,护自己一世清名!

次日天色微亮,晨光落于陈维芳面上,她无半分往日倦怠,未等丫鬟伺候便自行起身,理襟净面。微凉井水沾指,更显眼底清明,昨夜斗志已化作沉稳决意。

洗漱毕,她端坐桌前食清粥小菜,虽简却从容。膳后步至书案,取笺研墨,提笔时腕稳如石,字迹初有迟疑,渐趋遒劲。

信成,她折笺入素封,盖私印后唤来陈敬,郑重递信:“此信需亲手交予李青安李大人,不可经他人之手、不可延误。” 陈敬见她严肃,躬身应下,收信快步离去。

柳巷内,一座独门小院静立晨光中。李青安立于院内,正抬手整理衣襟,衣袂上绣的暗纹在晨光下若隐若现。身旁石桌上,放着几样精心置办的聘礼,锦盒盛着玉器,红绸裹着绸缎,皆是往苏府行聘的体面之物。仆从杜康已牵来骏马,马蹄轻踏青石板,似也在催促启程。二人正待动身往苏府去,院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青安脚步一顿,心下略感诧异,忙上前开门。门扉敞开,见门外立着的是陈府的人,他心头猛地一跳,忙侧身让出道来,急声问道:“小哥为何一早前来?莫非陈府出了什么事?”

来者正是陈敬,他双手捧着一封信笺,恭恭敬敬递到李青安面前,眉梢带着几分忧色,低眉回话:“回大人,我家大小姐这些日子以来茶饭不思,连水米都未曾进几口,身子已大不如前。今早不知怎的,突然清醒过来,当即写下这封信,再三叮嘱小的,务必亲手送到大人您手中。”

李青安闻言,心头又是一紧,方才的诧异瞬间被担忧取代。他不及细想,双手急忙接过信笺,指腹触到素封上微凉的绢纸,竟觉指尖有些发颤。目光落在信封角落那枚小巧的私印上,神色略显复杂。

他攥紧信笺,声音不自觉放沉,又追问陈敬:“大小姐身子竟弱到这般地步?可有请大夫诊治?她除了托你送信,还说过什么话?” 话问出口,才察觉自己语气太过急切,忙稳住心神,却仍是难掩眼底的焦灼。

陈敬仍旧低眉回道:“大小姐除了让小的送信,并无旁的言语。”

杜康在旁见此情景,不敢多言,只悄悄上前一步,伸手牵住马匹的缰绳。轻轻抚过马颈的鬃毛,动作轻柔,安抚着躁动的马儿,马儿原本轻轻刨动的蹄子渐渐停下,只偶尔甩动一下尾巴,静立在晨光里。

李青安转身快步趋至石桌旁,不及拂去石凳上的薄尘,便径直落座。指尖捏着那方素封,指腹轻轻摩挲过封口处的私印,才小心翼翼捻开封缄。待将笺纸展平,娟秀小巧的字迹跃入眼帘 —— 笔锋间仍存往日的温婉,却在横竖转折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恰如她往日与自己论诗时,欲言又止、眉尖轻蹙的模样。

致李大人青安亲启

大人台鉴:

昨日偶闻喜讯,知大人将与苏家小姐缔姻,心下甚慰,特书此笺,聊申贺忱。苏小姐家世清贵,容姿温婉,与大人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此后琴瑟相和,当为京华佳话,维芳谨在此敬贺大人得此良配。

然提笔书贺之际,忆及自身境况,又不免怅然。妾身乃和离之身,膝下更携一双稚子,于礼法声名间,早已是世人眼中 “异数”。往日蒙大人垂青,得闻大人论诗书、谈抱负,心中便已存仰慕之念 —— 只觉大人胸有丘壑,品貌端方,实乃世间难得的清贵君子。可念及自身处境,这份心意终究只能深埋心底:妾既无苏家小姐的尊贵身份,亦无清白未嫁之身,更添稚子拖累,纵有微末心意,也只敢叹一句 “云泥有别”,断不敢有半分逾矩之想。

今见大人觅得佳偶,虽有私心怅惘,却也真心为大人欢喜。惟愿大人此后仕途坦荡,家宅康宁,再无烦忧。至于维芳,此后只盼能护稚子平安长成,守一方小院了此残生。

近来妾身身体每况愈下,恐难亲见大人拜堂之喜,故提前恭贺,以表心意。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惟祝大人新婚顺遂,万事胜意。

陈维芳 顿首

李青安将笺纸重新展平,目光反复扫过 “守一方小院了此残生”,只觉心口堵得发慌。桌上的聘礼仍在晨光下泛着锦缎的光泽,可此刻在他眼中,那红绸裹着的玉器,竟不如手中这张薄纸来得沉重。

他抬头望向院外,陈敬身影早已没了踪影,唯有杜康牵着的马儿偶尔甩动尾巴,打破这片刻的沉寂。

半晌,他方缓缓启唇:“杜康,今日苏府之行暂缓。你稍后便去苏府递个话,只说我忽有要务缠身,改日再登门致歉。”

话落,未等杜康应声,他已阔步上前,左手稳稳牵住马缰,右手按上马鞍,足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飞燕般灵巧翻上马背。马鞭在空中轻扬,未及触到马身,那马儿似早通人意,打了个响鼻,四蹄轻快翻飞,载着他朝陈府方向疾驰而去,身后扬起的细尘被晨风吹散,很快便融入初升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