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坤听着皇兄的呢喃,重复着国师刚刚说的那两个字:“惨烈?”
“大玄的未来,为何会惨烈,真的不可避免吗?”
莫莲看向二人,双手拢袖,淡然说道:“起码在我看到的一千万六百零五种,大玄的未来都是一千万六百零五种惨烈。”
“都闭嘴吧,既然知道未来如何都是惨烈结局,倒不如想想该如何面对。”
张子乾停止自言自语,抬头看向国师大人,缓缓问道:“国师现与之问剑,胜负有几成?”
莫莲思索片刻,认真回答道:“不足半成,甚至都做不到一九开。不过……”
张子坤追问道:“不过什么?”
莫莲答:“倾力一剑,倾力而为。”
以天下剑修而言,面对曾经的天下第一剑仙,应当倾力一剑,以剑问之。
以大玄国师来讲,面对曾经师父唯一的挚友,本当倾力而为,以力压之。
这个问题当年张衍也问过自己,自己的回答也是如此,即使再过百年,这个答案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张子乾剑眉紧锁,星目暗淡:“不足半成,他即使再强也不过一人尔尔,国师身后是整个大玄的全部,即使如此还是不能与之一战?”
莫莲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反问道:“你是在怀疑我的实力?还是在怀疑他的实力?”
“罢了,且让你们心中有个底。”莫莲双指并拢作剑指,轻点眉心剑印,“不怪你们,毕竟你们从没亲眼见过法境间的倾力一战。”
她眉心剑印泛出淡淡的灵光,随后自眉心处钻出十道细小剑光。
剑光悬浮在莫莲身侧,显露出十柄形态颜色各异的剑器。
“这是?!”张子坤与张子乾同时目瞪口呆,死死盯着那柄形态颜色各异的剑器。
那些剑,有的他们很眼熟,有的他们也很陌生,仅是他们见过的就包括传国,君子玉,青虹,风云雨雪,天地人……
莫莲不屑隐瞒,直接回答道:“天下名剑共一柄,各有大神通,你们眼前的便是十大名剑的仿剑。”
“我在仙京城中闭关不出,便是为了彻底炼化这十柄仿剑,等完全炼化,我便跻身天外天十二层。”
“以这十大名剑之仿剑,加我只倾力一剑,在加大玄之国运,未尝不可与他赵仙升……”莫莲指尖一抹,轻喝一声,“堂堂正正问剑一场。”
话音未落,此方小天地中,忽有剑气纵横而起,一道道剑光升腾而去。
莫莲御风高悬而起,白发剑气飘扬,白衣大袖飘摇,十大仿剑环绕在身,眸中闪过一粹然的金色。
一人十剑,俯瞰整座小天地。
张子乾与张子坤几乎是同一时间呆愣在场,心湖震荡,不由跪倒在地,叩拜天道。
没有任何强迫,纯粹是发自本心。
“修道路上,法境之下,皆是蝼蚁。大玄之未来帝皇,必须是十万法境,如此才能让未来不那么惨烈。”
莫莲的声音清冷,飘渺且浩大,游荡在天地间。
“张子坤,你说未来有无数且无定数,你不服我所看到未来的最好结果,那我便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自己去争大玄未来。”
“张子乾,你且与他心湖道起又争道,谁赢谁输,由我评判。”
莫莲心神沉浸,祭出心相。
她一挥衣袖,二人心湖之间便如江河相连,又如天地对立,互见心湖之相。
一尊身形高大的白衣女子,睁开一双粹然的金色眼眸,御空仗剑而立,头顶一片心湖,脚下也是一片心湖。
张子乾与张子坤也终于看见了对方的心相,一座恢弘宫殿,一条紫金蛰龙。
白衣女子微微抬起一手,轻轻握拳。
下一刻,两座心湖如镜,倒映着对方的心相,心湖心相融为一体。
一座心湖,两位心相,一座恢弘宫殿之上,有紫金蛰龙盘据。
张子乾与张子坤相对而站。
一人眉目温和,身着布衣。
一人眉目凌厉,身着龙袍。
二人腰间却都悬有一柄赤金色长剑,那是历代皇帝的传国剑。
张子乾率先开口,语气冰冷如刃上的霜:“张子坤,大玄之未来如何惨烈,不是你能面对的。”
张子坤回头望了一眼那张龙椅,轻笑道:“皇兄,我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
张子乾冷冷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张子坤回过头来,正视着皇兄的那双紫金色的眼眸,平静笑道:“你我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争得也不是那个皇位,而是自己心中所坚持且不变的一些东西。”
张子乾冷笑一声:“呵,你认为那些东西是什么?”
张子坤回答道:“理想,抱负,治国的理念,天下的态度,还有……各自心中的道。”
张子乾面无表情,上前一步:“你的道或许没错,但并不适合用在皇位上。”
张子坤微微摇头轻笑:“仁即我道,如果一国皇帝都无法以此合道,那这天下又指望谁去怜悯黎民百姓?”
张子乾再次上前一步:“一国皇帝,当以一国为主,当以社稷为主,当以天下为主。
“黎民百姓之悲苦,一国天下之世功,孰轻孰重,岂能相比?”
“若只是一国皇帝施以仁道,一味怜悯天下,一味仁爱百姓,该罚的不罚,该杀的不杀,该攻伐的不攻伐,一国之天下必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之仁道,自有官臣实施,而皇帝当要俯瞰天下。”
“帝即天,执大势,统御国,利天下。”
张子坤依旧平静摇头:“你见过一位老农丰收良田的欣喜吗?你见过一位老农水淹良田的悲苦吗?”
“不,你都没有见过。就算你见过,你也不会在乎。但我看到了,我也在乎。你所说所图太大了,我看不见,但我能看见的就是真实。”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不若施以仁政,让百姓安康安乐,天下社稷又岂会安宁?”
“帝即地,施仁政,为人君,止于仁。”
“呵,你不过是个伪善的君子,却妄想坐上皇位,以你之道而统御天下。”张子乾嗤笑一声,“你的仁是一柄刀,刀柄对准了你口中的那些百姓,那么刀尖又对向了谁?”
“唯国强才成大势,唯有大利天下,才能去面对大玄惨烈的未来!”
“滚滚洪流之前,个人命运微不足道,所有人要为国与天下让路开道,一切以国与天下先!”
一旁沉默的白衣女子忽然开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张子乾再次上前一步,“万物各有其道,百姓各有其命,你又何必去伪善的怜悯?”
“弃大义于顾,而以大利天下!凡阻我路者,都要扫除。”
张子坤看向那个白衣女子,又看向皇兄,忽然哈哈大笑:“天地不仁,圣人不仁,把万物与百姓当做刍狗,眼睁睁看着万物与百姓受苦受难,还要美名其曰,各行其道,各有其命。”
“如此,何以为天地?何以为圣人?”
“天地可以不仁,圣人可以不仁,那这万物百姓,是否也可以不仁?可他们又能把什么当做刍狗?”
“这样的道,我张子坤不认不从!”
心湖之外,一直观道得道的莫莲忽然眉头微皱,感觉这个张子坤竟跟师父有些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