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在诉说离别的絮语。
顾念雪裹紧了身上的白色狐裘,领口的狐毛柔软地拂过脸颊,指尖不经意触到微凉的锦缎滚边,便下意识抬头望向身旁的萧璟煜。
他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玉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墨发用玉冠束起,眉宇间带着惯有的沉稳,只是看向她时,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虞婉牵着顾念雪的手,眼眶微红,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一遍遍絮叨:
“你身子重,路上可千万仔细着,莫要贪凉,也别久坐。殿下,念念如今怀了身孕,脾气难免古怪些,您可得多担待着。”
萧璟煜郑重颔首,声音沉稳有力:
“岳母放心,我定会护她周全,饮食起居都按太医的嘱咐来,绝不敢有半分疏忽。”
顾衡远站在一旁,虽未多言,可紧抿的唇角和眉间的凝重,终究泄露了心底的不舍。
他向着萧璟煜拱手,语气带着托付的郑重:
“有劳太子殿下。此去路途遥远,雍城一带局势复杂,还不知有多少未知的危险,望殿下一路小心珍重,也替老夫照看好这丫头。”
“岳父宽心,璟煜记下了。”
顾念雪望着父母鬓边的白发,鼻尖一酸,刚要开口,就见顾长风被冯曼曼推着轮椅从影壁后出来。
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腿脚还不能随意动弹,唐傲说,等他养好了身子,再用离魄蛊吸食他腿部的残毒,再慢慢医治和恢复。
顾念雪迎上去,蹲下身子,拉着兄长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大哥,不是说了不用出来送嘛?秋风凉,仔细着再受了寒。”
顾长风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和:
“你这一走,山高水远的,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不送送你,我这心里不安。”
“我也最不放不下大哥你。”顾念雪望着他,语气带着几分认真,“上次同你说的那些,你定要往心里去,人生短短数十载,莫要亏了这趟人间。”
顾长风低笑,眼底漾着暖意:
“总觉得你还是曾经那个,爱缠着我和子陵要糖人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追在我们身后跑。这一眨眼,竟也轮到你来宽慰我了。”
顾念雪抬眸看向冯曼曼,
“曼曼,我就将我大哥交给你了。他若退一寸,你便进一尺,这世间缘分最是转瞬即逝,错过了,怕是要悔上一辈子的。”
冯曼曼脸颊微红,攥着轮椅的扶手,用力点头:
“念念,我知道了,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我们都在府里等你回来。”
顾念雪笑着点头,刚直起身,就见萧璟晗提着裙摆疾步走了过来,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幸好赶上了,” 萧璟晗握住她的手,“这个给你。”
顾念雪从她手中接过一个盒子,“夜明珠?”
“你素爱挑灯看书,带上这个,夜里翻书的时候也方便。”随即嗔怪地看了萧璟煜一眼,“你现在可金贵着呢,也不知某人为何非要你陪着巡狩,还要一路到雍城,那么远的路,衣食住行哪能比得上家里舒坦。”
他们去雍城与牧星驰会面的事,只有顾衡远和虞婉知晓,其他人只当是寻常巡狩。
顾念雪捏了捏萧璟晗的手,笑着打圆场:
“你可别说了,再说,某人真要变卦不让我去了。”
正说着,
唐傲捋着花白的胡须,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盒,盒身带着淡淡的药香
“乖徒儿,”
他将木盒递给一旁的蓝雨,“这里面是我给你准备的防身药物,有配好的安胎药,路上若是觉得腰酸腹痛,赶紧煎一副喝;还有一些解毒的,治跌打损伤的,都分好包了,贴着标签呢。你如今有了身子,万事都要多加注意,别逞强。”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带上几分不屑,斜睨着远处的天空:
“那个什么北疆新王的命,能不能救不重要,我的乖徒儿平平安安的才是真。”
顾念雪轻笑一声,眼尾弯成月牙:
“师父,您这话要是让城外的三位鬼僧前辈听去,少不得又要拉着您辩上三天三夜,说您不把他们王上的性命当回事。”
唐傲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捋着胡须:
“我才不怕他们。那三个老东西本来就是有求于我们,真要是敢质疑半分,老子就干脆撂挑子不救了。反正真要动起手来,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离别的伤感似乎淡了几分。
寒暄过后,萧璟煜小心翼翼地扶着顾念雪上了马车。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羊绒软垫,踩上去像陷进云朵里,柔软舒适。
空间宽敞得很,角落里放着几卷书、一副白玉棋盘,甚至还有个装着新鲜水果的青瓷盘 —— 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怕她在途中无聊。
蓝雨、沐风、谭季和谭回站在马车旁,随时等候吩咐。
影七和朱雀早已带着一队暗卫提前出发,为他们扫清前路的障碍,探查沿途的驿站与客栈。
因顾念雪有孕在身,他们没有选择近路,而是走了更为平坦安全、却也更耗费时间的官道,每日行程不过五六十里。
城外的三位北疆鬼僧虽心急如焚,可面对萧璟煜,却半个 “急” 字都不敢说。
他们深知这位太子的性子 —— 但凡他们多催一句,这支队伍恐怕都能立刻掉头回府,任谁劝都没用。
紫笙和芳儿则守在马车内,负责照顾顾念雪的起居。
谭回为了能多跟紫笙待在一起,特意求了萧璟煜,软磨硬泡了好几日,才硬是跟着来了。
队伍一路南下,走走停停。
顾念雪哪怕只是随口说句渴了、饿了,萧璟煜都会立刻让人停下来歇脚,半点不急躁。
刚开始,三位鬼僧还能耐着性子等候,可日子一久,冥河便按捺不住了。
这日午后,队伍在一片枫树林旁歇息,红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锦缎。
冥河寻到正在帮顾念雪剥橘子的萧璟煜,面色焦急地说:
“太子殿下,照这个进度下去,我们怕是要比原定日子耽搁十多天才能到雍城。王上那边······实在经不起这般拖延啊。”
萧璟煜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淡漠如冰:
“他若等不了,可以不等,没人逼他。”
冥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罗陀连忙上前,双手合十,好言相劝:
“太子殿下息怒,冥河也是心急大王的病情,并非有意冒犯。我们知道太子妃身怀六甲,不宜奔波,可路途确实太过漫长了。要不,我们能不能不去江南,直接绕道去江城?江城的风光虽不如江南婉约,却也别有滋味,还能节省不少时间。”
萧璟煜眼神一冷,周身的气息瞬间沉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
“孤的太子妃怀着孕,千里迢迢赶赴雍城替你们的国主医治旧疾,已是仁至义尽。你们竟敢还想更改路线?若是半路累着她,让她动了胎气,你们北疆,可担待得起?”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冷意,让罗陀和冥河再不敢多言。
冥河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枯骨在一旁看了许久,轻轻摇了摇头,对冥河说:
“你先行一步去往雍城接应王上,顺便向大王禀明情况,就说太子妃身子不适,行程需缓。我和罗陀继续跟着队伍,确保万无一失。”
冥河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得点了点头,转身牵过一匹快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