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晨光像层薄纱，刚漫过许家那圈矮墙，就把院子里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铺在青石板地上。许前进站在屋檐下洗漱，搪瓷盆里的清水映着晨光，泛着细碎的金波。他捏着块半旧的蓝布毛巾，刚把脸上的水珠擦净，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噔噔”的急促脚步声，裹着钢蛋那标志性的大嗓门，隔着门板都透着急：“前进哥，在家干嘛呢？”
话音还没落地，钢蛋就掀着院门口的粗布门帘闯了进来。他上身套着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褂子，衣角沾着点晨露打湿的泥点，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笔记本——封皮上还记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刚从自家果园那边赶过来，连衣裳都没顾上整理。许前进把毛巾往绳上一搭，笑着招呼：“钢蛋啊，都是自己人，别这么火急火燎的，那边小马扎空着，先坐会儿喘口气。”
屋里的香玲听见动静，端着个竹编簸箕走了出来。簸箕里摊着刚挑拣好的菜种，颗粒饱满，还带着点泥土的潮气。她看着高楠那急匆匆的模样，笑着问：“钢蛋，这大清早的就跑过来，是果园里的活要开始忙活了吧？”
“哎，姐你说得太对了！”钢蛋立马从马扎上站起身，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干劲，手还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话真没说错！我那果园里的苹果树、桃树，都到了剪枝的关键时候，还得松松土、施点有机肥，再耽误几天，就误了挂果的好时节了，哪还能结出又大又甜的果子呀！”他说着，目光就落在了许前进身上，眼神里带着点期待，语气也软了些：“前进哥，现在外头都消停了，没那么多顾虑了，你也该出来帮我修整修整果园了吧？”
许前进刚要开口，香菱就掀着门帘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浅灰色外套，显然是刚给许前进找出来的。她走到许先进身边，笑着帮腔：“钢蛋说得在理，春天的活计最是赶时间，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我们在家窝了好几天，骨头都快松了，也确实该出去锻炼锻炼，活动活动筋骨了，是吧前进哥！”她顿了顿，又转向高楠，带着点好奇问：“不过钢蛋，这么大的活计，你都找好人帮忙了吗？”
“找了找了！”钢蛋赶紧点头，手指头掰着数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底气，“除了你们一家，吴书记都亲口答应了，说今天上午处理完家里的事，下午就过去；大喇叭三嫂也说家里的活不忙，随时能去搭把手；美丽姐昨天碰见我，也撂下话了，说果园的活她熟，肯定来；还有二懒叔，他说上午把自家菜地的活干完，下午一准到……”
“哎，别别别！前进哥，你可别先答应他！”
钢蛋的话还没说完，院门口突然冒出来个脑袋，是小猴子。他踩着双沾着泥的胶鞋，裤脚卷到膝盖，露出两截晒得黝黑的小腿，显然是刚从蔬菜基地的地里赶过来，连裤脚都没顾上放下来。他一进门就急着摆手，几步就冲到了许先进跟前，语气里满是急切：“前进哥，我们的蔬菜基地才是你施展才华的地方啊！那几亩黄瓜苗刚冒芽，得搭架子、铺地膜，还有番茄苗也到了移栽的时候，正是缺人又缺技术的时候，就盼着你去指导指导呢！”说着，他还苦着脸叹了口气，模样带着点委屈：“秀秀可给我下了死命令，要是把你请不过去，今天就不让我回家吃饭，还得让我睡柴房！”
许前进刚拿起搪瓷杯要喝水，听小猴子这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水都差点洒出来。他放下杯子，无奈地摇摇头，指着钢蛋和小猴子：“哎呦，这至于吗？你们俩啊，真是……”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哭笑不得，“你说咱们都谁跟谁呀，都是合作社的老伙计，你们这么争，不是让我们左右为难嘛！”
香玲也跟着劝，走到两人中间，笑着打圆场：“是啊，钢蛋，小猴子，你们俩先商量好。我们一家人手是不少，但也不是孙猴子，没那分身术，总不能同时去两个地方帮忙。等你们俩把事情定好了，我们再跟着安排走，这样既不耽误你的果园，也不耽误他的蔬菜基地，多好啊。”
小猴子一听香玲这话，立马转向高楠，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还拉了拉钢蛋的胳膊：“钢蛋，你可是我姐夫啊！当姐夫的怎么着也得让着小舅子吧？这可是规矩！”他凑到钢蛋身边，小声劝：“你回去就跟我姐说，就说前进哥先去我家蔬菜基地帮忙，等把我这儿的活忙完，立马就去你家果园，保证耽误不了你剪枝的时间，行不行？”
“那可不行啊，小猴子！”钢蛋赶紧摆手，语气也急了，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点距离，“咱们得讲个先来后到啊！我一大早天不亮就往这儿赶，在门口都等了快半小时了，再说我那果园的活更着急，果树剪枝就这三五天的最佳时间，错过这几天，今年的收成就得打折扣，这可不是小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商量：“你那蔬菜基地不是还有好多工人吗？先让他们搭把手，把架子的材料准备好，我这儿可是真缺懂技术的人，你就先让着我这一回，成不？”
“不行不行，那哪行啊！”小猴子也不让步，嗓门都提高了点，“我那工人都是刚招来的新手，连搭架子的绳子该怎么绑都不知道，没前进哥指导，搭的架子不结实，到时候黄瓜藤一爬，架子一塌，那损失可就大了！再说了，你是姐夫，让着小舅子不是应该的吗？我要是请不动前进哥，回家跟秀秀交不了差，她还得跟我闹，到时候你这个姐夫也落不着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热闹，声音也越来越大，脸都急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许前进看着他俩这模样，赶紧开口劝，往前走了两步，把两人隔开：“好了好了，别吵了，别吵了！都是为了合作社的事，吵起来多不好，让外人看见还得笑话咱们。”他想了想，拍了拍手，语气肯定地说：“我出个主意吧，今天我们一家人先去给钢蛋的果园帮忙，把最急的剪枝活先干了，争取今天下午就把主要的树剪完。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小猴子的蔬菜基地，搭架子、铺地膜，保证把活干利索，不耽误你那边的移栽，这总行了吧？”
这话一出口，小猴子先是愣了愣，随即挠了挠头，笑着点头：“哎，行！前进哥这个安排公平，我听前进哥的！”
钢蛋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手里的笔记本都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把笔记本揣进怀里，对着许前进和香玲连连道谢：“好好好！这还差不多！我这就回家去准备，让金凤提前把午饭做好，炖点排骨，再炒几个菜，等你们忙完了，咱们一起吃顿热乎的，好好歇歇！”说完，他又对着众人耍了个鬼脸，转身就急匆匆地往家跑，脚步轻快得像踩了风，连门帘都没顾上放下来。
小猴子也松了口气，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笑着说：“那我也先回去，跟秀秀说一声，让她别担心了，也别再想着让我睡柴房了。明天一早我就过来接你们，保证把搭架子的竹竿、绳子都准备好，不用你们操心！”说完，他也对着许前进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地走了。
许前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香菱，忍不住笑了，语气里带着点感慨：“你说这俩，为了抢人还吵起来了，不过这样也挺好，说明合作社的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大家才有这么大的干劲。”
香玲也笑着点头，伸手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他，帮他把领子理了理：“可不是嘛，春忙的时候最热闹，大家都想着把活干好，把日子过好。咱们也得赶紧收拾收拾，拿上剪枝的工具，别让钢蛋等急了，耽误了上午的好时间。”
晨光越发明亮，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院子里，落下细碎的光斑，随着风轻轻晃动。许家一家人忙忙碌碌地收拾着工具，许和平去屋里拿水壶，香玲帮着许先进整理剪枝刀，院子里满是说话声和笑声。空气中飘着春日的青草香，还有对今年好收成的期盼，暖融融的，让人心里满是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