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遍暮色里的官道,连半处驿站的影子都没瞧见。天色渐沉,渊踩着残阳的余晖,三两步轻盈一跃,径直扑进长赢怀中,双臂顺势勾住他的脖颈,爪尖还轻轻蹭了蹭他的下颌。
“看来,咱们今儿个得露宿荒野咯……”
嘴上是软糯的抱怨,眼底却藏着藏不住的笑意。
怀中人突如其来的轻盈身躯,让长赢下意识舒展双臂稳稳承接,掌心恰好贴合那纤细柔韧的腰肢,触感细腻得像握住一团云絮。
垂眸望着怀中勾着自己脖颈、口是心非的小鹿,碧蓝眼眸里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指尖轻轻摩挲着怀中人的腰侧,学着渊白天对自己说的话:“吾王这是在……撒娇么?”
收紧双臂将人搂得更稳,朝官道旁的密林深处走去,语气带着宠溺:“露宿荒野又何妨?有吾在,便是这荒郊野岭,也能成吾王的行宫。”
选了块地势平坦、背风向阳的空地,长赢单手将渊稳稳放在一块洁净的青石上。
灵力流转,几道劲风卷过,周遭枯枝败叶瞬间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尾尖金属环三道微电流交织缠绕,转瞬便点燃了堆起的枯枝。
橘红火光跃动,将他高大的身影映在树干上,也照亮了眼底化不开的疼惜。
“吾王先歇着,为夫去寻些猎物回来。”
俯身在渊的额头落下一吻,温热的气息拂过眉梢,转身欲往密林深处去,又忽然回头,认真叮嘱,“莫要乱跑,若有危险便唤吾。”
“好,我就在这儿等你。”
渊点点头,顺爪捡了些碎石围在篝火旁,加固着火势。
见他乖巧听话,还主动照料篝火,长赢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深深望了眼火光下格外柔和的侧脸,压下再抱一抱他的冲动,转身大步迈入愈发幽暗的密林。
虎兽人挺拔的身影在林间穿梭,足尖点地时几乎不沾腐叶,唯有衣袂扫过草木的轻响。
作为曾经的顶级战争机器,狩猎早已刻进他的骨血……碧蓝眼眸在昏暗中闪着锐利的光,敏锐的听觉捕捉着周遭一切动静:虫豸低鸣、夜风拂叶,还有不远处溪流的潺潺声。
很快便寻到那条藏在密林深处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长赢脱下靴子,赤脚踏入冰凉的溪水,俯身时双臂肌肉虬结,虎掌破水的瞬间带起细碎水花,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再抬时已有两条尺长河鱼在掌心跳动。
勾了勾嘴角,用灵力凝出草绳将鱼穿好,又望向森林深处……“吾王还在长身体,得多备些吃食。”
另一边,渊加固好篝火,又搭起了简易烧烤架。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坠玉都城甚远,正处于都城与押镖地之间,按两兽脚程,再有三日便能抵达。
长赢腰间挂着两条鲜鱼,爪里提着刚猎到的野兔,循着记忆朝营地方向走去。脚步依旧迅捷,只是捕猎时的锐利,早已被归“家”的温情取代。月色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踏在松软的腐叶上悄无声息,宛如夜色中的幽魂。
行至半途,一缕清甜果香顺着夜风缠上鼻尖。长赢脚步一顿,循香望去,只见一丛灌木上挂着串串饱满的紫色浆果,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想起渊偏爱甜食,便小心摘下一大捧,用宽大的树叶仔细包好,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前行。
远远地,橘红色火光在林木间跳跃,那点小小的光亮,在长赢眼中比世间任何星辰都要温暖。加快脚步,穿过最后一丛灌木时,便见渊坐在青石上,单爪支着下颌,指尖捏着根枯枝轻轻拨弄篝火,火星溅起时,在他血色眼眸里碎成点点星光。这安静平和的一幕,瞬间填满了他的心房。
刻意放重脚步,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嚓”轻响。
“吾王,吾回来了。”低沉的嗓音裹着笑意,在寂静林间响起。
走到篝火旁,将猎物与包裹好的野果放在渊面前,“看吾带回来了什么?今夜,为夫让吾王尝尝烧烤的滋味。”
“前段时间在镖局尝过你做的烧菜,没想到今儿能吃到烧烤!”渊眼睛一亮,又补充道,“按咱们的速度,预计三天后就能到目的地,那个小盒子揣在你怀里,我最放心。”
听他提及前几日的菜肴,语气里满是对今晚烧烤的期待,长赢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
蹲下身子,碧蓝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明亮温柔:“吾王喜欢便好。烧菜与烧烤风味不同,但只要是吾王想吃的,吾都会去做。”
说罢,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匕首,熟练地处理起河鱼,刮鳞、去脏一气呵成,显然早已驾轻就熟。处理完鱼,看向渊,对提及的镖物郑重点头,抬手拍了拍自己坚实的胸膛,那里紧贴着衣物内侧,正是存放小盒子的地方。
“吾王放心,它在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声音沉稳坚定,让人无比安心,“这几日路途,吾会时刻留意周遭动静,绝不让任何宵小靠近吾王半步。”
话音落,已将处理好的鱼和兔子用削尖的树枝穿好,架在烧烤架上专注翻烤。油脂滴落在篝火中发出“滋啦”声响,诱人的肉香很快在林间弥漫开来。
吃饱喝足后,渊直接窝进长赢怀里睡了过去。长赢将外套披在他身上,靠在大树上小憩,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护住两兽周身。
深更半夜,远处官道忽然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轱辘声,还夹杂着几句带着方言的兽人交谈。长赢立刻抬爪覆上篝火,掌间灵力一收,橘红火光瞬间熄灭,以免引起注意。
刚想起身查看,却被渊伸爪抱住了脖子。“长赢……就算灭了篝火,也会有柴火烧焦的味道。估计是路过的商人,与我们无关。”轻柔的话语传来,手臂还微微收紧。
长赢起身的动作瞬间凝固,低头借着林隙的微弱月光,只能看到渊毛茸茸的鹿耳轻轻动了动,整张脸都埋在自己胸膛里,睡意朦胧。方才因未知来客而绷紧的心弦,就这么被轻易抚平。
重新靠回树干,调整姿势将怀中人搂得更紧,让他睡得更安稳,宽大的手掌覆在他后颈上,轻轻揉着安抚:“嗯,吾王说得是,是吾多虑了。不过是些过路人,与我们无关。”
视线越过渊的头顶望向官道,碧蓝眼眸在黑暗中闪过一丝锐利。马车的轱辘声与兽人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让渊枕着自己的臂膀,轻声呢喃:“睡吧,吾王。有吾在,没人能打扰你。”宽大的尾巴温柔地圈在两人身侧,筑起一道绝对安全的屏障。
渊眯着眼睛望向来路,鹿耳微微颤动,捕捉到风中飘来的只言片语——“血……这批货……大赚”。
“半夜还在赶路,要么是事情紧急,要么是带着见不得人的东西……长赢,你能看清他们的服装和车上的货物吗?”
长赢小心翼翼将怀中的人向上托了托,让他更舒服些,自己则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官道。碧蓝眼眸微微眯起,竖瞳瞬间收缩,远超常兽的视力穿透夜幕,将远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吾王稍待,吾这就为你看看。”
声音沉静如水,听不出丝毫波澜,但搭在渊背上的手却下意识收紧,满是保护意味。他凝神细看,眼中闪过一丝金光,远处的一切纤毫毕现。
“是一支小型商队,赶车的兽人都穿着统一的深褐色短褂,样式朴素,没有任何家族或势力的徽记。”长赢低声汇报,同时将听力提升到极致,“车上盖着油布,看不清货物,但车辙很深,载重不小。”
鼻子又拱起,仔细嗅了嗅。
“从油布缝隙里,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还混杂着草药味。”
“没有徽记也没有标识,想来是私人商队。”渊思索着,“如果明天还找不到驿站,或许可以找找附近的村子借宿。看他们疲惫的样子,像是日夜兼程赶了一天路,明天咱们放缓脚程,留意下村落便是。”
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长赢赞同点头,搂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无声传递着认同与支持。
他喜欢看渊这般运筹帷幄的模样,无论是温柔的模样,还是此刻敏锐的状态,都让他深深着迷。
“吾王所言极是。”温热的气息拂过渊的鹿耳,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他们行色匆匆,车辙深重,想来走不快。明日我们放缓脚程,留意村落即可。有吾在,不会让任何麻烦寻上门来。”
说罢,将感知力扩散到周围林间。官道上的声音已然消失,但那淡淡的血腥味仍在夜风中若有若无地飘荡,提醒着他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心中多了几分戒备。
长赢轻轻调整靠着树干的姿势,让怀中的人睡得更舒适些。垂下眼帘,看着渊再次闭上的眼睛,以及在自己胸口平稳起伏的身躯,心中的警惕又被无尽柔情覆盖。
“夜深了,吾王安心睡吧。”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渊耳边呢喃,“今夜,吾来守着你。”
翌日天刚破晓,晨曦还未染透云层,两兽便已踏上征途,只是长赢唇边总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低笑。
“长赢在笑什么?”
渊揉着惺忪睡眼,打了个绵长的哈欠,血色眼眸里还凝着两滴生理性泪水。
“吾王……怕是头一回起这么早吧?”长赢的嗓音裹着笑意,带着几分打趣。
“还不是为了早些找到落脚的地方!”渊梗着脖子辩解,眼角的泪意还未散去。
看着他睡眼惺忪却硬要摆出自持模样的样子,长赢心中的笑意更浓,伸出温热的手掌,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滴:“好好好,是吾的不是,不该取笑吾王勤勉。”
语气里满是纵容的宠溺,顺势牵过渊的爪,将那微凉的掌心牢牢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脚步却依旧配合着渊的步调,不快不慢:“既然吾王想早些寻到村落,那我们便加快些脚程。”
官道两侧,连绵的田野铺展向远方,稀疏的树林缀在晨光里,清晨的风裹挟着泥土的湿润与青草的鲜灵,沁人心脾。
约莫行了四个时辰,日头西斜、暮色渐沉时,远方地平线上忽然升起几缕炊烟,在天际间袅袅飘荡。
“吾王,你看前面。”长赢停下脚步,抬爪指向那抹烟痕,“有炊烟,想来村子就在不远处了。”
快步走近才看清,竟是一处热闹的小集市。周遭村落密集,这里便是村民们日常交易、互通有无的地方。
两兽找了个简易茶摊坐下,刚想向摊主打听附近的住处,耳边忽然飘来几句方言,和昨夜商队的语调如出一辙,除了零星几个词,其余全然听不懂。
“切……有钱又怎样,还不是困在这偏僻地界。”邻桌一位狼兽人瞥了眼不远处几个交谈的村民,撇着嘴满脸不屑。
渊听着这话,顺势给狼兽人续了杯热茶,笑着问道:“大哥,我们是初来乍到。听你这话,那村子里的人不好相处?”
这话像是打开了狼兽人的话匣子,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滔滔不绝地吐起了苦水:“那伙刁民是善信村的!我们这周遭几个村子地处偏壤,平日里没什么商贸往来,地里种的瓜果运到城里,早就不如当地的新鲜,只能靠招待来往兽人喝茶、借宿挣点辛苦钱。”
“可那善信村不知从哪天起突然富了起来,一个个嘴严得很,问什么都不肯说!想当初大家都是互帮互助过来的,现如今他们有了财路,就翻脸不认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狼兽人越说越不屑,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
长赢端坐在简陋的木凳上,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茶摊里显得格外惹眼。
没有参与交谈,只是垂着眼帘,仿佛在细细品味掌中那碗粗劣的茶水,一对毛茸茸的虎耳却悄然转动,将狼兽人的每一句抱怨、每一丝不屑都精准捕捉,脑海中已然将这些零碎信息与昨夜的见闻悄然拼接。
当听到“口风极严”“有了财路就各走一边”时,握着茶碗的爪子不易察觉地蜷了蜷。这般描述,恰指向一个封闭排外的群体,与昨夜商队那副警惕戒备的模样完美契合。
“看来,这善信村的故事不少。”长赢放下茶碗,“嗒”的一声轻响,恰好将狼兽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并未看狼兽人,反倒转头望向渊,碧蓝的眼眸里藏着几分询问与深意:“吾王,你觉得呢?”
将话题抛给渊,既是想听听他的判断,亦是一种无声的提点……这个村子,还有昨夜那伙人,恐怕远比表面看上去要复杂得多。
他相信,以渊的敏锐,定然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