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刀眉紧锁,他确实记着自己再无血亲在世,至于自己……那更不可能,元阳未失,又怎可能育有后代,何况年龄也对不上。
“这倒是奇了!”
有雷部天尊之言在先,刘毅也不敢怠慢,心道能让人家开口的,来历必不会小,怕是还有一番因果!当下睁开额头三目,将那少年一照,但见其背后却有金光大作。
那金光却不陌生,是为仙神转世特有的元神所放,再看其模样,是高有两丈,身披金甲,靛面赤目,模样类猿非人,生着三头六臂,怀抱一条铁棒,这棒着实不凡,通体浑金,又嵌温玉聚作祥云之状,棒子两端裹有倒刺,隐隐间可见雷光擢耀。
“这是哪位下凡?雷部的?”
对于刘毅而言,满天神佛他是不熟,即便有些认识,也不敢确认,只好看向轻颜。
“这……妾身也未曾见过这位,许是新上仙界的?亦或是某位的后辈?”
刘毅与轻颜默契十足,晓得话中机锋,悄悄传音道:
“某位的后辈?”
“不错,这仙界正神之职有数,非天命之人不可为,却有军职散阶,只要修为足够便可。
这军职多在天兵天将、天河水军,有俸禄,不过需得时不时下界讨伐,较为乏苦不说,说不得还有性命之忧;散阶便是洒扫力士、侍奉仙女、随侍童子之流,此一类无有俸禄,或有上司奖赏,但无性命之忧,做好分内之事便是清修,大毅力者,自可大大提升修为。
单瞧这位元神,想来也是走的军职,手里那条棒子还随其一并下界,要么是本事不凡,要么是有大能出手,不过看这元神成色,抵多就是堪堪达到炼虚合道境,还没资格携兵刃下界。”
“那这位来头可不小!能让雷部天尊开口!”
刘毅略一思忖,又是问道:
“这需得怎样修为才可供职天兵天将?”
“寻常天兵炼虚合道境即可,所谓天将实指百夫长,倒不看修为,积军功而成,再之上就是有品阶的正职仙神。”
“这么说我上了仙界也就是一个小卒?”
“不能这般说,”
轻颜笑了笑,道:
“主人您承白虎元神,若是功德圆满,肉身上了仙界,白虎星君必引您入西方列宿正宫,而后为您表功,起码也要做个正职元帅,再以您能斗金仙神之能,必要四处征伐,扫邪驱魔,不用多久就可升品,来日做个正职神将或是灵官也不成问题!”
听了这些,刘毅眉头顿紧,天庭升职与凡间其实没什么不同,但有一点,前者所需要的时间是难以想象的,他是个急性子,不见得能够耐住性子。
轻颜看出刘毅的心思,主动道:
“您也可以做个散修,不生事仙界也不会理会!”
刘毅点点头,暂且将此节按下,
“既然走的军职,这棒子上又见雷霆,少不得就是雷部麾下,雷部天尊开口过问也在情理之中,就是不知这来头到底有多大了!”
现下冒出一个有来历的转世身,刘毅心下其实是窃喜的,起码这说明自己也算得天眷顾,不至于一切都靠自己打拼,毕竟能群殴何必单挑。
“还有些血亲,单看也瞧不出什么,还是要问的仔细些!”
念及至此,刘毅飞身降至石屋门外,朗声道:
“宣武刘毅,叨扰了!”
这一声并非简单问候,在将二人吐纳打断的同时,也不会影响其体内行气,同时也是在告诉二人,修为高深的来拜访,不要不识相。
屋里二人立时惊醒,见屋外立一披甲将军,虽与常人无异,却又与天地几为一体,不由大惊,相互对视一眼后,当即起身行至屋外,老的在前,少的在后,齐齐见礼。
“末学后进铁叟翁,携劣徒见过前辈,不知道友忽然拜访所为何事?”
见铁叟翁礼数周到,那少年也是有礼有节,刘毅不由颔首,上前将二人扶起。
这时二人才看清刘毅长相,不由大骇,尤其是那少年,脸色几经变换,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还是低头不言。
刘毅笑了笑,主动道:
“孩子,你想说什么大胆说,我也有些事要问你。”
闻听此言,少年眸光一亮,却还是未曾开口,只扭头看向自家师父,铁叟翁见状,约摸也是想到什么,叹一口气,拱手道:
“前辈,劣徒草字刘,单名一个兴,本是这云峰山下严家盆人士,自幼丧父,与其母相依为命。
这严家盆也算是十里八乡的大村,村民多姓严,刘姓人家也就劣徒这一家,薄田几亩,石屋三间,没了男丁,少不了有那龌龊之人觊觎。
恰巧那年我游历至此,见劣徒根强骨壮,又实在可爱,心下怜悯,就收他做了徒儿,因他年幼,又有寡母在堂,我就在云峰山上建了石屋,就此住下,自此教他吐纳武艺、岐黄药理、如此匆匆一十二载便过。”
“这么说,他如今是十二岁了?”
刘毅看向刘兴,见他身长七尺余,面容刚毅颇类己,气血雄浑赛猛虎,不由暗下点头,心道这转世之身果然不凡,十二岁便有这等气力,纵不入仙道,也是天下悍将!
“正是!”
铁叟翁一捋长髯,颇为自豪道:
“劣徒虽在仙道一途蹉跎数年,可气力非凡,一身武艺天下罕有!前辈,”
铁叟翁又是行礼,迟疑道:
“劣徒家中之事我也不甚清楚,所幸乃母正在家中,待劣徒将其请来,或可得前辈所想!”
“是该细问!”
刘毅点点头,向着刘兴道:
“你家在何处?”
“村尾,老槐树下。”
刘兴刚如实答完,只觉身子一轻,再回神时连同师父铁叟翁竟都已在自家门外。
“这……”
“去请你母亲出来吧!”
还未多想,刘兴便闻刘毅这般说,下意识的进门,未几,便扶出一妇人来。
刘毅打量一眼这妇人,见其荆钗布裙,模样寻常,眉眼间九分平和一分哀色,不禁点点头。
那妇人同样抬头打量着刘毅,见其身量足足是自己两倍,已是骇然不已,又见其体挂金甲,手持双刃长枪,额心生一竖目,只觉这是天神下凡,忍不住就要叩首,可瞧清其模样,面色立时大变,颤着嗓子道:
“当……当家的?!不对!他早就死了,你……你是……”
说着,那妇人忽然想起什么,折身匆忙跑进家中,好是一阵翻找后又匆匆跑出来,双手一摊,露出一块黝黑的木牌,其上刻着一个武字。
见到这木牌,刘毅面色顿时肃然,无他,他也有一块这样的木牌,是老爷子刘威所留,其上刻着一个威字,不过却不知其来历,只知老爷子生前没少悄悄拿出来摩挲,去世之际还死死攥着,
“这位……大嫂,”
刘毅拱手一礼,自三元葫芦取出威字木牌奉上,正声道:
“我名刘毅,先祖父刘威,手中也有一块这样的木牌,上刻威字,不知大嫂手中木牌是……”
一听这话,那妇人身躯一震,忙将木牌接过,与手中木牌放在一块,却是纹理相接,正是一体,不禁弦然涕下,
“是了!是了!当家的生前就说叔祖名讳刘威,绝不能差!我娘家姓袁,自嫁入刘家起,公公刘林就总念叨一位先人,每年清明、寒衣,总要祭拜,不想他老人家还有后人在世!
兄弟,论辈分,我家当家刘成该是你堂兄啊!”
一听这个,刘毅心下明了,挥手招来一座椅,扶着妇人坐下,细细问起刘家之事。
原来这刘家是从别处逃荒到这太行山下严家盆,并在此扎根,彼时当家的刘露有一长子刘武,已经长成,后来安定,又老来得子,叫个刘威,便是刘毅祖父。
向来是幼子可怜,刘威受尽宠爱,父母兄嫂皆将他捧在手心,因怕他早夭,就按风俗托木匠用槐木打了两块木牌,兄弟二人一个,意为兄弟同怀,病痛莫缠。
地里刨食的日子固然清苦,一家子倒也也过得开心,哪知官府下来征兵,家中必出一丁,此时刘露已然年老,刘武又刚得儿子,只刘威最是合适,但家里哪里愿他去,就要凑钱解决此事。
刘威晓得家中不易,心一横,夜里跪别父母兄嫂,这就离家随军而去。
这一走生死难知,刘露与妻子思子心切,不多久忧疾而终,刘武多方打听,可一无所获,无奈下只好为幼弟立下衣冠冢,此后刘家只这一支一脉单传,刘林,刘成,及至刘兴,合计四代。
晓得前因后果,刘毅推金山倒玉柱拜下,恭敬道:
“小弟刘毅,拜见大嫂!刘威乃我祖,刘山乃我父,我这一支一脉单传,今日认祖归宗矣!”
袁氏热泪盈眶,忙将刘毅扶起,道:
“叔叔快起!我孤苦多年,今日也是见了自家人,该开心才是!”
刘毅依言起身,扭头看向刘兴,刘兴神色激动,哪儿用母亲多说,径自跪下就拜,
“刘兴拜见叔父!”
“好!”
瞧着与自己八分仿像的少年,刘毅心下畅快,他是炼虚合道境,家里一干红颜早晚也是修道有成,按天道循环难有子嗣,现下忽然多个侄儿,自是难掩快意,伸手将刘兴扶起,轻轻拍了拍其肩膀,欣然道:
“好啊!是我刘家儿郎!你既叫我一声叔父,我也不叫你白叫!”
说着,刘毅翻手取出申猴金牌以及一块玄鳞镜,
“这金牌与金镜你拿着,滴血后便知用处!”
“这……”
刘兴自幼清苦,却是个不贪图的,一看金牌金镜就不是凡物,哪里敢收,下意识就要看向母亲和师父,刘毅却是不由分说,硬将其塞进手里。
只一进手,刘兴身躯一抖,便知二宝玄妙,有心开口相问,刘毅却是看向袁氏,正声行礼道:
“实不瞒大嫂,小弟乃当朝一等宣武伯,封少傅,天子将女儿下嫁,与我结了姻亲,在京中赐有府邸,今求大嫂一定带上侄儿,与我进京!”
“这……”
袁氏脑袋一白,她看出刘毅不凡,却不知这般富贵,一时间没了主意,倒是刘兴,习文学武,有礼有节,一听这话便要开口婉拒,刘毅却是先道:
“不光是大嫂与侄儿,堂兄及先祖阴宅也得移走!”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道理不假,但从未听说要将祖坟也带走的,袁氏心下疑惑,便开口相问。
“大嫂有所不知,如今大衍有蛮神作乱,我前番斩杀其一,尚有数个逃窜,祂们神通广大,手段阴毒,若不认祖归宗还好,这一认若被祂们晓得,少不得要来祸害,不如早做打算!况且,”
刘毅又是看向刘兴,手指轻点其眉心,当下就有一两丈大虚影升起,惊得袁氏瞪直了眼,
“侄儿为天神下凡,必要成就一番伟业!可放眼如今天下,邪神乱舞,群魔环伺,侄儿纵有来历也不敢冒险!
我如今也算是仙法有成,侄儿在我身边也能有个进益,他日建功立业,也好为大嫂挣个诰命,光宗耀祖!”
为人父母者,爱之子女深切,眼见自家孩儿随着铁叟翁愈发出息,袁氏心里发急,穷苦人家难谋前程,现下听刘毅这般说,也是动了心,但到底迟疑。
旁侧的铁叟翁却是开口劝道:
“应下吧,兴儿确实是个有来历的!虽他叔父身边,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事!”
一听这话,袁氏终不再多想,这就点头应下。
“好!大嫂,你只管收拾行囊,带上紧要的就好,家中田地若不想卖就足,也不怕他赖了去,兴儿,你去帮你娘。”
母子二人这就依言入门收拾行囊,刘毅扭头看向铁叟翁,
“道友,你教导兴儿,实为大恩!随我一同进京可好?”
“不了。”
铁叟翁摇了摇头,笑道:
“我已有百余岁,仙道不成,医术也不成,天资至此,徒能奈何!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兴儿,而今他有你这个叔父照拂,我也放心,该接着云游去了!”
刘毅还要再劝,铁叟翁却是十分坚定,
“也罢!不过师恩不可忘!”
说着,刘毅翻手取出一瓶灵露,塞进铁叟翁怀中,
“道友,此乃灵露,有延年益寿、洗精伐髓之能,且收好,寻一僻静之地破境后再云游不迟!”
“这……那我就厚颜收下了!”
铁叟翁晓得自己拒绝不过,便将灵露收起,想了想后又折身拜下,问道:
“前辈可是与我家师兄玉叟翁有些恩怨?前番,师兄忽然来访,谈话间提及爱徒被人杀死,却不知该不该报仇。”
刘毅不意外这一问,坦言道:
“不错,玉叟翁弟子马至安的确死于我手,但那是死有余辜!他助纣为虐,在金陵城中释放蛊毒,险些荼毒一城百姓,我为当朝武伯,杀他理所应当!”
“原是如此!”
铁叟翁释然一笑,又是一拜,
“我必当寻到师兄,解开此怨!兴儿今后便拜托前辈了!”
言罢,铁叟翁转身便走,刘毅眉头微微紧,本要将其留住,却觉刘兴正在屋中跪别,心下明了,也不强求。
待母子二人收拾妥当,刘毅这就将二人送至京城,将前因后果与众女粗粗一说,交代她们务必将其安顿妥当后,这就要再次启程追赶,哪知刚飞至半空,一道惊雷劈下,正中眉心,他只觉脑袋一晕,这就忽悠悠掉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