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想送的这份大礼,究竟是何物?又需我天机阁,如何‘递送’?”
陆昭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将那枚落在棋盘边角的黑子捻起,在指尖轻轻抛了抛,悠悠道:
“前些时日,晚辈在归墟之海的路上,不小心‘捡到’了几位仙庭雷部的神将。”
老阁主眼角微微一抽,心中暗道:
何止是捡到,怕是连甲都给人家扒了。
“仙庭雷部与天刑司,虽同为天帝爪牙,却素来不睦。”
陆昭继续道,
“雷部自诩天庭正统战力,行事光明磊落;天刑司则执掌刑罚,手段阴狠,暗中监察百官,行事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两方本就互相瞧不上。”
“我已在那几位雷部神将的神魂深处,留下了一丝独属于烛龙军团的‘战魂烙印’,以及一些...伪装成天刑司秘法的小手脚。”
“此后清除了他们的记忆,再送他们落下归墟海。”
“如今的雷部,应当在奋力的继续清缴‘余孽’,应付几位忽然跑出来的魔神。”
陆昭说到这里,顿了顿,含笑道,
“而天机阁要做的,便是恰好在某个雷部将领即将被魔神斩杀的危急关头,恰好路过,将他救下。”
老阁主瞬间明白了,眼中精光大盛:
“救下之后,再‘恰好’发现他神魂有异,出于‘同道之谊’,为他查探,最终‘惊骇’地发现,他竟有旧时代余孽的烙印!”
“天机阁卜算天机,仙庭定然问询,”
老阁主眼中精光爆射,他几乎是抢着将陆昭的话接了下去,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届时,我等只需‘实话实说’,将卜算出的‘战魂烙印’与那酷似天刑司秘法的气息,原封不动地禀报上去!”
“不错。”陆昭赞许地点了点头,为老阁主续上一杯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
“我们无需说谎,更无需添油加醋。我们只需将这份‘证据’摆在天帝的面前。天机所显,真假难辨,但雷部神将神魂受污,却是不争的事实。天帝生性多疑,他信与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妙!实在是妙!一石三鸟之计!”老阁主抚掌大笑,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狂热的激动神色。
“其一,天刑司向来神秘,行事不与外人道,便是想自证清白,也无人会信!他们只会越描越黑!”
“其二,雷部那群莽夫更是有勇无谋,一旦认定了此事,必然是不死不休!”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此计一出,届时,仙庭内部大乱,自顾不暇。”
陆昭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这还不够。”他悠悠道,“要让火烧得更旺一些,还需要些风。”
“风?”
“不错,”陆昭轻笑道,
“我要天机阁,在递送这份大礼的同时,将另一则消息,不经意地泄露出去。”
“就说,天刑司之所以暗中勾结旧时代余孽,是为了寻找一件失落万载的至宝——天夙宝卷。”
“天夙宝卷?!”老阁主瞳孔猛地一缩,失声道,
“那不是早就流落万年不明的至宝...”
“是真是假,重要吗?”
“....”
“有理!”
计议已定,陆昭不再久留,他起身对着老阁主拱了拱手,便施施然地转身离去,仿佛只是来此喝了一杯寻常的清茶。
老阁主亲自将他送到门口,看着那道青色道袍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之中,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却是光芒闪烁,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期待。
“来人,”他沉声吩咐,“传我密令,天机阁所有暗子,即刻起,全力配合‘风’字计划!”
九重天阙这盘沉寂了万载的死棋,终于要因这枚棋盘外的落子,而彻底活过来了!
陆昭缓步走出天机阁,外面的街道依旧是车水马龙,繁华喧嚣,仿佛方才那场足以搅动九天风云的密谋,从未发生过。
他刚在街角的一处茶摊坐下,还没来得及点上一壶清茶,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如同火烧眉毛般,急匆匆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主公!可算找到您了!”
萧逸一路小跑,来到陆昭面前,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与一丝...如释重负。他本想行礼,却被陆昭一个眼神制止了。
“何事如此慌张?”陆昭语气平淡,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主公,城主府来人了。”
萧逸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道,
“是城主大人的亲信,说城主听闻您已回城,特备薄宴,想请您务必赏光一叙。”
“哦?”陆昭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倒是消息灵通。”
“何止是消息灵通!”
萧逸含笑道,
“主公您是不知道,自您上次离开之后,这浮云城就没安生过。
仙庭那道缉拿‘旧时代余孽’的诏令,就像一道催命符,天天悬在城主大人的头顶上。
天刑司的巡察使三天两头便来‘问询’,言语间满是威逼,要城主大人限期之内,必须交出线索,否则便要以‘失察’之罪论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更可恶的是,城里其他几个与仙庭走得近的世家,也开始蠢蠢欲动,仗着仙庭的势,在城中安插人手,抢夺地盘,处处与城主府作对,摆明了是想趁机架空城主,取而代之!”
“我看啊,城主如今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压力大得头发都快掉光了。他早就盼着您回来,只是不敢派人去揽月居打扰。这次听闻您出行的消息,这才再也坐不住了。”
陆昭静静地听着,心中早已了然。
浮云城主,虽非雄才大略之辈,却也算是个守成之主,心怀一方子民。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仙庭此举名为缉拿,实为敲打,是想借此机会,将所有不受其直接掌控的天城,都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他更清楚,以浮云城的实力,根本无法与仙庭抗衡。
而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不过是仙庭抛出来的几条狗,随时准备将他这头老迈的狮子分食殆尽。
他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外援。
而陆昭,这位来历神秘、实力深不可测、连天机阁主都礼敬三分的“世外仙人”,无疑是他眼中唯一的、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
“主公,”萧逸试探性地问道,
“那这宴...您看?”
“去,为何不去?”
陆昭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他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有人想请我们入局,总不好拂了人家的美意。”
他悠悠道,那双深邃的眼眸望向城主府的方向,仿佛已看透了那场宴席背后所有的算计与期盼。
“再说了,我也很好奇,这位被逼到墙角的城主大人,为了活下去,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陆昭话音刚落,街对面的铺子门帘一掀,两道绝美的身影便联袂而出,瞬间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
“师兄!”
宋清若欢快地挥着小手,像一只寻到主人的乳燕,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跑了过来。
她手里还举着一串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灵气的冰晶果糖葫芦,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食盒,小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她身后,御书瑶一袭素白长裙,气质清冷如月,步履轻盈地跟着。
她手中也提着一个小巧的纸包,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清眸,在看到陆昭时,也漾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如冰雪初融,动人心魄。
两人一动一静,一娇俏一清冷,站在一起,便仿佛是这喧嚣红尘中最动人的一幅画。
“慢点跑。”
陆昭失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接住了扑过来的小师妹,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宠溺地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
萧逸在一旁看得是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对自家主公的敬仰又深了一层。
能让这般风华绝代的仙子,洗手作羹汤,陪着逛街买零嘴,还甘之如饴...这世间,怕也只有主公一人能做到了。
“师兄,你看!”
宋清若献宝似的将手中的糖葫芦举到陆昭面前,清澈的杏眼中满是期待,
“这是城里新开的一家铺子做的,叫‘冰心糖葫芦’,用的都是上好的灵果,可甜啦!你快尝尝!”
“好。”陆昭笑着咬下一颗,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怎么样怎么样?”
“嗯,很甜。”陆昭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糖葫芦,落在了她那张比灵果更甜美的小脸上。
宋清若被他看得小脸一红,羞涩地低下头,心里却像是灌了蜜。
“阿昭。”
御书瑶也缓步走了过来,她将手中那古朴的纸包递到陆昭面前,声音清清浅浅,
“这是你先前说过的,城东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我买来了。”
“师尊有心了。”
陆昭接过纸包,那熟悉的、淡雅的桂花香气萦绕鼻尖,让他心中一暖。
他知道,他家师尊不喜热闹,更不喜这人来人往的市集。她肯陪着清若出来,不过是因为,他曾无意间提过一句想吃。
“好了,”陆昭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桂花糕,又看了看宋清若手里的糖葫芦,笑道,
“零嘴也买了,正好,有人请客吃饭,我们便去蹭一顿便饭。”
“咦?要去哪里呀?”宋清若好奇地问道。
“去一个能看好戏的地方。”
..
城主府,书房内。
香炉里燃着顶级的凝神仙香,但浮云城主李决却只觉得心烦意乱,在房中来回踱步,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威严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忧虑与焦躁。
“你说什么?他...他答应了?”
当听到亲信的回报时,李决的脚步猛地一顿,脸上露出几分不敢置信的惊喜,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城主大人,那位陆先生已带着两位仙子,随萧逸一同往府中来了。”亲信躬身回答。
“唉...”李决长叹一口气,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揉着发胀的眉心。
他身旁,一位蓄着山羊胡、气质精明的文官上前一步,躬身道:
“城主,请恕属下直言。此人来历不明,行事霸道,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如今我等已是内忧外患,再将这尊不知是敌是友的大佛请入府中,怕不是...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李决苦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奈与自嘲,“张师爷,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有得选吗?”
他指着桌案上那枚闪烁着不祥红光的仙庭敕令,声音中带着几分悲凉:
“天刑司的刀悬在头顶,城里那几条饿狼又虎视眈眈。这府里府外,早已都是狼了!再多一头,又能坏到哪里去?”
“可万一他与那些‘余孽’真有牵连...”
“那又如何?”李决猛地一拍桌案,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若他真是余孽,我等要么尽起城中兵马配合天刑司将其拿下,要么殒命于他手,因公殉职,是天大的功劳!
可若他不是,那他便是我们唯一能扳倒李家、王家那群内贼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张师爷,这是一场豪赌。赌输了,我李决身死道消,城主府换个主人。但若赌赢了...”
“....”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定让这场宴席,办得万无一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