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仿佛带着几分飘渺道韵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外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邢大人何必为难一个城主?此事,你问他,不如问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两道身影不请自来,闲庭信步般穿过了天刑司布下的重重禁制,
出现在大厅门口,仿佛那些能阻挡金仙的结界,不过是些稀薄的雾气。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朴素灰袍的青年道人。
他面容俊朗,气质飘逸出尘,手中握着一柄看似普通的拂尘,一双眼眸却深邃如渊,仿佛倒映着天地万物的生灭轮转。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与天地相合、万法自然的道韵,让邢厉那森然的杀气都为之一滞。
而在他身旁,则是一位身着水蓝色罗裙、气质空灵的绝美仙子。
她眉心一点朱砂,怀中抱着一面古朴的八卦宝镜,
周身萦绕着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息。
邢厉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身为天刑司的大巡察使,八境金仙中的佼佼者,眼力何等毒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一男一女,虽然境界似乎比自己略逊一筹,
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法则气息....却比自己更为纯粹、更为古老、也更为....强大!
这两人是谁?!从何而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天刑司驻地!”邢厉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厉声喝道。
“贫道明亡,天清道一道人耳。”
青年道人手持拂尘,对着邢厉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这位是我的师妹,雾隐山琼渺。”
琼渺也只是对着邢厉微微颔首,便不再言语,只是抱着她的宝镜,安静地站在一旁,那双能洞悉天机的眼眸,却仿佛早已将邢厉的底细看了个一干二净。
“天清道,雾隐山?”
邢厉眉头紧锁,他从未听说过。
九天仙阙,何时出了这么藏龙卧虎的“世外仙家”?
其实是陆昭不想自己来,
所以就使唤道子和琼渺这两位最近修为突飞猛进的天骄来出面,
加上陆昭权柄加持,
足以迷惑仙庭之中这些头脑简单的神将。
“不错,”
明亡道子神情自若,悠悠道:
“天葬岗之事,是我家公子让我等二人,借李城主之手布下的一个局。邢大人若有疑问,尽管问贫道便是,何必为难一个奉命行事的凡夫俗子?”
“你家公子?!”
邢厉的心猛地一沉,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能让这两位实力深不可测的“世外仙家”心甘情愿地称一声“公子”,
那此人....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邢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想起了天机阁那模棱两可的卜算,
想起了雷骁神将神魂中那诡异的烙印,更想起了近来在九天仙阙,
尤其是东域一带风靡开来的、那部名为《昭清书》的传奇话本。
话本的主角,同样是一位姓陆的白衣公子,同样是来历神秘,同样是身边佳人环绕,同样是行事天马行空,视仙庭规矩如无物....
难道....是他?!
“你家公子....可是那位东域陆公子?”
邢厉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惊疑不定。
明亡道子闻言,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邢大人觉得,这九天之下,除了我家公子,还有谁有这般闲情逸致,敢拿你天刑司与雷部,当作棋子来消遣?”
这番话,无异于默认!
邢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上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好....好....好!”
邢厉连说三个“好”字,那张阴鸷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病态的潮红,那是极致的愤怒与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交织而成的情绪!
“原来是你们在背后搞鬼!你们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我天刑司....”
“邢大人,”
琼渺那清冷空灵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怒吼。她抱着宝镜,那双仿佛没有焦距的眼眸静静地望着虚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劝你,莫要动怒。”
“因为,你若动怒,今日便走不出这浮云城了。”
“狂妄!”邢厉勃然大怒,八境金仙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
然而,明亡道子只是轻轻一挥手中的拂尘。
“道法自然。”
四个字,如同一道无形的壁垒,竟将那足以压塌山岳的威压,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
琼渺则缓缓抬起手中的八卦宝镜,镜面之上,星光流转,一道道模糊不清的未来画面在其中闪烁。
“我看到了....”她轻声呢喃,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血光....断臂....以及,一枚从天而降的,天刑司大巡察使的令牌。”
邢厉看着那面诡异的宝镜,听着那如同宿命宣判般的话语,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将他的神魂都彻底冻结。
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有异动,那镜中的未来,便会成为他此刻的结局。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一声比邢厉的威压更为狂暴、更为霸道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自驻地之外轰然炸响!
“邢厉!你这阴沟里的老鼠!竟敢动用私刑!
你当本帅是摆设不成?!”
话音未落,一道魁梧如山、周身缠绕着紫色雷霆的身影,
便已撞破了天刑司所有的防御禁制,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来者正是刚刚在仙庭吃了瘪,
一肚子火没处发的雷部大元帅——雷啸天!
他一进门,便看到邢厉正对两位神秘道人释放威压,
而那吓得腿软的李决则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雷啸天想当然地认为邢厉是在屈打成招,当即怒火更盛,手中的雷神之锤上电光爆闪,就要动手。
“雷帅,稍安勿躁。”
明亡道子却是不慌不忙,手中拂尘轻轻一摆,一股柔和的道韵便将雷啸天那狂暴的战意抚平了几分。
“咦?”
雷啸天这才注意到场中还有旁人,他看着眼前这气质超然的道人,又看了看旁边抱着宝镜、仿佛神游天外的琼渺,眉头紧锁,
“你们又是何人?”
“贫道明亡,见过雷帅。”
明亡道子稽首一礼,随即悠悠道,
“我等乃是受我家公子之命,特来此地,为雷帅与邢大人,解开这桩无头公案。”
“解案?”雷啸天与邢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与不屑。
就在此时,驻地之外,一道苍老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二位大人,还请息怒。我家阁主有言,天机混乱,因果交缠,此事若不厘清,恐成仙庭万载未有之祸端。”
只见天机阁那位老阁主,在几名弟子的搀扶下,也缓步走了进来。
雷啸天和邢厉见到天机阁主亲至,脸上的怒意终于收敛了几分,转为深深的凝重。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天机阁主入座后,只是闭目不言,仿佛一个局外人。
明亡道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他先是对着邢厉,温声道:
“邢大人,您怀疑雷骁神将神魂有异,此事千真万确。贫道已为其诊过脉,其神魂深处,确实被种下了一缕旧时代烛龙军的‘战魂烙印’,以及一种颇为高明的控心之术。”
“你看!”邢厉立刻抓住话柄,对着雷啸天冷笑道,
“连外人都看出来了!雷帅,你还有何话说?”
雷啸天脸色铁青,正欲反驳。
明亡道子却又转向他,手中拂尘轻轻一摆,继续道:
“但雷帅也莫急。贫道同样发现,在那‘战魂烙印’的外围,包裹着一层极为阴狠的‘噬魂禁制’。此禁制,与天刑司的独门秘法,倒是有七八分的相似之处。”
“什么?!”这下轮到雷啸天怒目圆睁,
“邢问!邢厉!你们果然是贼喊捉贼!”
“一派胡言!”邢厉当即否认,
“我天刑司秘法,从不外传!谁知是不是你们雷部自己搞的鬼,故意模仿我等手法,意图嫁祸!”
“放你娘的屁,不外传我们雷将怎么模仿!”
“你...”
“那你解释清楚你们的人是怎么回来的?记忆呢?”
“我...”
雷部说不清为何雷骁失踪归来,修为大涨,神魂却有异!
天刑司也百口莫辩,为何自家独门秘法的气息,会出现在雷部神将的身上!
两边都有洗不清的嫌疑!
“够了!”
邢厉与雷啸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喝道,他们都意识到,再争论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让旁人看尽笑话。
“此事,我等无权决断!”邢厉脸色阴沉地看着雷啸天,
“必须立刻上报仙庭,请大司寇与天帝陛下亲自圣裁!”
“正合我意!”雷啸天也是一甩衣袖,满脸怒容。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天机阁主,终于缓缓睁开了眼。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请示仙帝?也好。”
他慢悠悠地说道,
“只是依老朽这双昏花老眼来看,此事牵扯旧时代余孽,又关联仙庭两大支柱。以天帝陛下一贯的行事风格,为了平息众议,为了彰显天威....”
他顿了顿,放下茶杯,那双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仿佛早已看透结局的怜悯。
“....大概率,是将所有涉事之人,无论雷部还是天刑司,全都请上斩仙台走一遭吧。毕竟,在天帝眼中,有嫌疑,便等同于有罪。
扰乱了秩序之人,
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真正的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邢厉和雷啸天的心头!
两人瞬间面无人色,如坠冰窟!
是啊!天帝是何等存在?
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与绝对的干净!
这件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
无论真相如何,他们两部都已沾上了洗不清的“嫌疑”!为了维护仙庭的威严,天帝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将他们两边都当成弃子,一同处理掉!
“不....绝不可能!”邢厉的声音都在颤抖。
“这....”雷啸天也彻底没了底气,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看着他们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明亡道子与琼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局,已成。
最终,这场惊动了数方的“问询”,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不欢而散。
邢厉与雷啸天谁也不服谁,却又都对彼此和天帝的猜忌,达到了顶点。
他们带着各自的人马,阴沉着脸,
离开了浮云城,急匆匆地赶回仙庭,试图在对方之前,抢先向天帝“解释”清楚。
而此时,
陆昭正悠闲地躺在揽月居后院的摇椅上,享受着自家师尊温柔的膝枕,听着宋清若为他念着最新一期《天苍报》上的头版头条。
“震惊!仙庭两大巨头当街对峙,竟是为了他?!”
“《天机阁秘闻》独家爆料:雷部与天刑司,谁才是真正的内鬼?”
陆昭听着这些由沈妙妙亲自操刀、极具煽动性的标题,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从御书瑶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腿上坐起身,接过小师妹递来的灵果,咬了一口,这才懒洋洋地开口,为身旁同样听得津津有味的几位佳人分析道:
“你们说,这出戏,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温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率先回答:
“离间计已成。雷部与天刑司积怨已久,如今新仇旧恨叠加,又被天机阁主那番话点破了利害,他们现在是骑虎难下。”
“没错,”戚九夭摇着团扇,凤眸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他们现在最怕的,已经不是我们这些所谓的‘余孽’了,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以那位天帝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性子,这件事一旦捅上去,他们两边都讨不了好。所以,他们绝对不敢让仙帝知道全部的真相。”
“那他们会怎么做?”
宋清若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好奇地追问。
“很简单,”
陆昭将吃完的果核随手一丢,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
“他们现在就像两只被关进同一个笼子里的疯狗,即便明知道笼子外面可能有人在煽风点火,但在弄清外面的情况之前,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先咬死对方,证明自己才是那只更忠诚、更干净的狗。”
陆昭分析得丝丝入扣,语气平淡却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雷部和天刑司不敢让仙帝知道真相,因为真相里有太多他们解释不清的疑点。即便他们心里都清楚,可能有人在从中作梗陷害,但此时此刻,他们更想、也必须先灭了对方。”
“毕竟,”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几千年的不对付,积压下来的可不只是矛盾,更是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这次的事件,不过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将对方彻底踩在脚下、再也无法翻身的绝佳借口。他们谁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接下来,”
御书瑶清冷的声音响起,为陆昭的分析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浮云城,乃至整个中天域,都会成为他们两部私下角力的战场。仙庭的这张天罗地网,在抓住我们之前,会先把自己人网进去。”
“师尊英明。”陆昭笑着为御书瑶续上一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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