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的声音里没了先前的急切,反而添了几分温柔和心疼。
田芸儿彻底愣在了原地。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可看着永琪那双写满“我懂你”的真挚眼眸,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永琪心里,她已然是一位抱着亡夫牌位、把心中的悲痛隐藏在心里的女子。
田芸儿哭笑不得,一时没想到怎么回答他,只能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笑意,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些。
“其实,这个是……”
田芸儿还没说完,便听到永琪笑道:“刚才头还痛得很,一想通了,脑袋反而一片轻松清明。”
说完,永琪退后一步,撩起衣袍正要朝着“牌位”行礼,而且看着像是跪拜礼!
田芸儿和一旁的嬷嬷魂都快吓飞了,立刻上前阻止:“别!使不得!怎么突然要行此大礼?”
永琪却执拗地又退一步:“田夫人您的夫君是我的生意伙伴,四舍五入就是我的长兄,喊他一声哥哥也是可以的。”
“喊什么哥哥呀!”嬷嬷见永琪还弯着个腰,也躬着背准备扶他。
结果永琪又又退后一步:“玫嫔娘娘收留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在家里养伤,待我如亲,永琪也视她如母,愿如观音护法般侍奉娘娘身旁。”
这话让田芸儿和嬷嬷心头一暖,纵使忘了所有,他对白蕊姬的孺慕之情却刻在骨子里,不枉费娘娘疼他一场。
紧接着,永琪抬起头,振振有词:“我既待娘娘如母,那您的夫君便是我的兄长。弟弟拜哥哥,天经地义,何错之有?若有一盏清茶,永琪自当奉茶行礼。”
“不要行礼!真的不需要!”田芸儿见他已退到曲廊边缘,再退半步便要掉进池塘,只能慌忙侧过身子,不敢受他这一拜。
谁料永琪偏偏犯了犟劲儿,就要以田芸儿为圆心,维持躬身的状态作圆周运动。
结果没挪几步,后背便撞上了冰凉的廊柱,他头一晕,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整个人直直地栽进了水里!
“永琪!”“爷!”
田芸儿和嬷嬷吓得脸色惨白,扑向栏杆伸手要拉他。
下一刻,田芸儿一个不慎,手里的黄布包也一同掉到水里去了。
这是永琪催了很久的东西,田芸儿瞥了一眼心想可能要重订了,接着一手抓着栏杆,整个身子探出去要去拉永琪。
幸好永琪摔得不远,田芸儿冷静下来:“嬷嬷,快叫人!去旁边拿长棍过来。永琪,快抓住我的手。”
“好!”嬷嬷应声跑开。
永琪在水中扑腾着,眼看指尖就要触到田芸儿,他却猛地一扭头,奋力朝不远处漂浮的黄布包游去。
田芸儿大喊道:“回来!快回来!!!抓着我的手啊!”
他滑动四肢,笑道:“不怕,我懂水性。说起来,娘娘府邸里的池塘挺深的,还与外面的水源连通呢。”
话音刚落,水底一股湍急的暗流猛地卷来,永琪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被拽入水下,狠狠呛了几口水。
说起来,这池塘还是永琪与田芸儿成婚后,亲手督造改建的。
永琪当时以新身份赚了第一桶金,想起白蕊姬抱怨过池塘不流动就是一团捆在内宅的死水。
于是,他画了图纸在府邸里掘出一条甬道,与外面的河水连通。两边挖通的那日,池水活了,水位瞬时涨了一尺。白蕊姬欢喜,又让他将甬道拓宽了两次。
自此,池中除了锦鲤,时常还有野生的鱼虾从河里溜进来,引得夜鹭鱼鹰在假山上静立如塑,成了绝佳的风景。
白蕊姬有时候会抱着月琴坐在曲廊上,给这些呆立不动的水鸟演奏,还说它们能把乐声带到很远的地方,是绝佳的听众。
但岭南这段时间连日大雨,水流湍急,这番布置却成了隐藏在水下的杀机。
嬷嬷带着人赶来时,田芸儿只剩一只脚勾着栏杆,人已经像抛出去的钓鱼线一样浮在水上拼命往永琪方向滑动。
几个婆子不由分说把田芸儿捞上来,拿小被盖好:“您别着凉了,这事交给我们吧!定会把爷完好无缺捞上来的!”
田芸儿坐在一旁冷得瑟瑟发抖,双眼通红,眼泪和水滴一同落在膝上。
而另一边,永琪和黄布包一同绕着池心做布朗运动。
脑袋时而浮上水面,时而沉入水下,每一次起落都伴随着一阵撕裂般的头痛。
岸上的呼喊声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棉絮。
永琪脑海中却清晰地映出方才田芸儿不顾一切探出水面的模样。
他恍然想到,在自己落水的这三十个吐息里,她是在害怕亡夫的牌位随水飘走再也不见,还是在想着救下自己年年共度时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