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板的夫郎娘家小舅子刚建新房不久,两人回去一问,他们倒也记得是请哪位师傅来造园。
“那师傅也住郊外,我老丈人不清楚他接不接活,我给你个地址且先上门去寻。”
冯老板悄悄和郑则说:“那老汉是有点本事,他建的小园子我瞧着很不错,你多问问,适合才好。”
这可真是帮了郑则大忙,他更加坚信好匠人不在城隍庙流通,还得靠熟人推举。
傍晚卖完猪肉,郑则直奔家里和阿爹商量明日去请师傅。院子得早点规划好,空地才能继续开工建房子,郑则也才能挪出心思做其他事。
次日,父子俩吃过早饭便准备出发去平良镇郊区。
鲁康眼巴巴站在院门口看大哥和大伯,他也想跟去,可大哥不让。
郑则套好牛车后对鲁康说:“这次是去找人不是收猪,你留在家,记得去村西水田看看鱼苗。”
郊外山丘起伏平缓,地广人稀,田野广袤稻苗挺立,水渠纵横其间。
春末夏初的季节油菜花零星长在田埂边,农家小院散落在榆槐绿荫里,屋前晾晒屋后种菜,虽没有村落聚集热闹却也宁静祥和。
郑老爹坐在牛车上看着路边风景感叹:“房屋隔得真远啊,若是家里有啥事要找人帮忙,那还得先奔个二里地。”
郑则在前头驾车听了发笑,没有二里地这么远,他说:“也少了邻里矛盾。”
牛车停在一处白墙黑瓦的院子外,院门半掩,郑则上前敲门,一位面容亲和头包布巾的大娘来应门,听闻来意后她道,“进来说话吧,我家老头子今日正好在家。”
郑则一进门就注意到脚下的青石板铺以“之”字形步道,石缝间冒出翠绿小草。主屋三间青瓦白墙,屋脊翘起如燕尾,院子东侧划有菜畦以竹篾编成围栏,种有当季蔬菜;西侧搭以凉亭爬架,架下置石桌凳,桌上放着菜篮子,想来老妇人刚刚是在摘菜。
一位清瘦精神的老人听见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迎客。
段师傅看过图纸后有几分兴趣,说:“我会修园子,但我年纪大了,徒弟们也已各自出师,挖池子建院子的材料和人手需得你们自己筹备,就不含在我的工钱里。”
郑则说可以,他最担心的是水坑挖荷池子会导致房屋塌陷。段师傅指着图纸:“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水坑离主屋远倒也好处理,塘底需得分层防渗,做好导水排水的流渠。”
段师傅说若是不信,他可以带两人去他镇上儿子家和冯老板丈人家参观,“两处院子当时也挖了池子,住到如今未见塌陷。”
三人坐在堂屋商议,郑则说院子不晾晒谷物、不事生产,需有马厩。他和郑老爹对视一眼说出别的顾虑:“.......在村里建房不想太招眼,但我们私心想把房子建好些。”
段师傅是听出来了,这家人对住处有要求,但住在村里怕惹人眼红,招祸上身。
他斟酌道:“水坑和主屋距离远,做院子造景过大,加建屋子太挤,或许可以建风雨连廊隔开前院和中庭,既能遮挡看向主屋的视线,夏天也有地方纳凉歇息。”
“得去到你们家看了才能下结论。”
有真本事的段师傅难得性子率直干脆,既然雇主已上门来寻,他便趁着得空随父子俩去探看一番。
响水村的孩子仍旧在荒地玩耍,长得茁壮结实的虎子眼尖,看见到郑则和一位没见过的阿爷在水坑附近绕圈,他收起藤球跑过来好奇问道:“郑则哥,水坑要填平吗?”
郑则抱胸低头看他:“不填,要挖更大的坑。”
虎子:“啊?那养大鱼吗?”
跟在后面跑来的周向阳和小山也热闹:“养大虾吗?” “养蛤蟆吗?”
周向阳一说完,虎子和小山转头“一脸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看他,后者抠手无辜道:“看我干嘛,蛤蟆也长在水塘啊,呱呱呱。”
他刚喊完,虎子和小山立马跟着“呱呱呱”跟喊,然后一起莫名其妙仰头大笑。
郑则笑道:“都不养,要种荷花。”
三个小孩哇地惊喜问道:“那到时我们可以来看吗?”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三人心满意足返回荒地踢藤球。
段师傅绕着地基前后转悠,这片地方真大啊,许久后他喊来郑则:“我且问你,这荷花池你是想让村民看见,还是要院墙高筑围在自家院里。”
雇主提出诉求想把房子建好但又不想太招眼,可见是想维护邻里关系,可这荷花池挖出来后就藏不住了。
若是想让村民看见荷塘,可用篱笆墙围院子,夏日荷叶摇摆、荷花亭亭玉立,村民扛锄经过,只需稍稍靠近便可驻足观赏。
此外需将真正的大门盖在中庭,通过此门维护家宅安全。
段师傅:“如此可增进邻里感情,弊端是:需得留意擅自越过篱笆墙采荷的顽皮孩童,风水上,水景外露也不符建房传统。”
若是筑高墙以绝窥探视线,荷花池在内部,前庭大门一关,一家人安静独享美景,可在中庭建风雨连廊以便雨天观景。
段师傅:“如此却显不近人情,想避开猜忌却更惹人猜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日子久了影响邻里关系。”
郑则认真听进心里,对此还没想好如何选择。他看着淡然自在转悠的段师傅,心想,回头房子建成一定得好好谢过冯老板。
郑老爹头痛地摸了把大脑门,真不容易啊,他拍拍儿子肩膀小声说:“阿爹老了脑子转不动,你好好想想,阿爹都支持。”说完偷懒地坐在一旁石头上敲膝盖歇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郑则默念这句话。
段师傅晃过来一同站在水坑前,背着手说:“我看你们村的人不少啊,孩子也多,不如开放让大伙热热闹闹地看,堵不如疏,越是捂着越是容易惹口舌之争。”
“风水上,水景外露如何破解?”
自从和周舟去求神拜佛找到爹娘,郑则就格外在意这方面。
段师傅笑了一下,没想到他问这方面,“景观已为人情往来搭桥,平日送点荷花莲子给围观搭话的村人,村民享受了好处而心怀善意,你们在村里住得舒心和睦,何尝不是流水聚财、人气象运的风水意象。”
“若还不放心,就把荷塘挖成葫芦形开口朝向大门正堂,方可破解。”
郑则思考过后两种都不选,他看了水坑的大小后问道:“前庭这头的水坑『挖大不挖深』,向中庭延展挖成漏斗形状,流水通过围墙底下的洞门进入主院荷花池,内院荷塘『挖深不挖大』,可行吗?”
“一池两观,私密的内院也可以赏景。”
前庭荷塘不深,有孩童顽皮擅自翻越篱笆墙采荷也不怕跌落水里。
一池两观,段师傅听了不由多看了郑则两眼,这小子脑子倒是灵通,他说可以。
最后段师傅和郑家父子商量,在周爹给的图纸基础上,主屋坐北朝南和后院位置不变,前院围以篱笆院墙和竹门;中庭开始筑高墙设大门,原左耳房划掉,引通前庭水源建荷花池做景;右耳房设为两间,厨房在的右耳房东南角,马厩茅厕位于后院东北角。
郑则深深呼了口气折好图纸,终于敲定了。段师傅提醒说:“池水入内院,地基最好还要加高点,高出地面三级阶梯吧。”
郑则留段师傅吃过饭才送他回家收拾东西,明日再来。
牛车驶远,郑老爹站在原处望向空地,仿佛已经看见房子建起来的样子,他兀自笑道:“这回可真像皇宫了。”
这日,郑大娘和孟辛在前院翻晒家里的干货,以防时间久了发霉。
“蓉娘?”有人喊道。
“哎!在呢!”
院门半遮掩,门外的人看到了郑大娘却迟疑着没有立马进来,孟辛跑去把门拉开,一位中年夫郎领着两位年轻汉子站在门外。
罗仓和丁文进都喊道:“蓉婶子。”
郑大娘站直身子疑惑道:“连哥儿,”她看看三人,笑道:“别站着,进来说话,可是有什么事?”
陈季连颇为不好意思,他踏进院里说:“我是听马滔说你们建房要多招人,想带罗仓来问问,路上碰见文进也一起来了。”
先前郑家招人时,他们家要忙旁的事便就没有来问,现在田里也没什么要忙的,听说郑家招人赶紧带儿子来问问。
丁文进的话比罗仓多一些,他主动问:“蓉婶子,现在还招人吗?”
他俩和马滔一样想给郑家建房子。去干活的长辈说他们家请了擅长建房造景的师傅来负责指挥,去干活不仅可以拿工钱,还可以跟着开开眼。
郑大娘不晓得爷俩的安排,便让孟辛跑去喊郑则回来。
郑则在往空地挑运砖头,回到院子时肩上的破布垫肩还没拿下来,他对着几人点点头:“招的,工钱还是二十五文一天,不包饭食。明日辰时过来就成。”
三人听了都很高兴,陈季连说:“明日我一定叫他们准时到。”
因往返响水村和平良镇郊外距离远,段师傅便住在郑家和鲁康睡一屋,直到房子建成。
青砖石料陆续到家,空地重新热闹施工。
郑则白日收猪、杀猪、盯房子,晚上洗漱后谨听夫郎叮嘱坚持写大字记账,周舟怕一个月算钱账目不准,找到爹娘后他还念着努力攒钱呢。
周爹建房子的钱单独放,这个不用周舟提醒,郑则十分自觉地把买青砖石料以及每日所发工钱详细记录。
夫郎不在身边,郑则日子过得平淡忙碌,他几次强行按住想去白石滩找周舟的渴望,静下心来专心干活。
建房子期间林磊和林淼有空就来帮工,勇叔也来帮忙挖池子,看过图纸后大家对这个还未成型的房子充满了好奇。
天渐渐热起来,转眼来到月底。
这晚洗漱后,郑则拿出钱匣子清点杀猪赚到的钱。这个月一共杀了九头猪,每次出摊大概能分四百多文到五百多文之间,除去孟久打碎酒楼瓷碟的五百文,钱匣子的铜板穿完麻绳一共有四吊又一十二文。
在白石滩算完账留给周舟三百后,还剩两吊又五百文,加上杀猪的收入如今有六吊又五百一十二文。
是时候去收笋干了。
郑则想,收完笋干就去白石滩见周舟,他实在等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