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晨,天光破晓。
郑家第一个起床的是段师傅,他睡得早起得早,已经去新房转悠了。
其次是郑则。
郑大娘抚着发鬓走到厨房,发现他正在熬粥。
郑则熬粥?
越看越叫人觉得新奇,郑大娘狐疑地走近儿子低头问道:“饿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的起这么早。”
郑则蹲坐在火炉前用脚踩断一根木棍,他头也不抬地说道:“没有不舒服,醒了便起了。”
不饿,很饱。
没有不舒服,太舒服了。
郑则垂眼遮去眼中的愉悦笑意,人生竟有如此快意的事,相爱的人可以更爱,贴近的身体可以更近......昨晚结束时夜已经很深,他精神亢奋难以入睡,抱着疲惫酣睡的夫郎眯眼歇息一会儿就起来了。
此时他不仅没有醉酒后的疲态,反而觉得胸中浊气挥散,身体说不出的畅快,浑身轻松舒坦。
郑大娘皱眉,只觉得儿子不太对劲儿,这人光是坐着浑身都透露出一股懒散满足来,莫名其妙。
但她没有深想,开始净手舀面和面,一边说道:“等建完房子,结完段师傅的工钱得再给他准备一份谢礼。”
郑老爹今天要送段师傅回平良镇郊外住一天,歇一歇,还要去瓦窑询问瓦片什么能送来。
段师傅觉得郑家人都不错,待人真诚有诚信,他半辈子给人建房子和瓦窑砖窑打过不少交道,能说上一两句话,早先砖头木材等是郑家自己去订的,这次的瓦片在瓦窑报了段师傅名头,能便宜点钱。
郑则:“嗯。”
郑大娘:“等会儿我也跟着去,送段师傅回家后我和你阿爹在镇上买点东西,午饭不用等我俩,你们几个自己做点吃吧!”
说到这里她揉面的动作停下来,转头问道:“粥粥呢还没起吗?”
平日都是大坤和郑则睡前查看家畜关院门,昨晚这俩都醉了,自己又是做饭又是照顾醉汉,身体疲倦遭不住,也早早歇下。
这孩子昨晚估计是最后一个睡的。
问完不等儿子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让他多睡会吧,今日歇工也没什么事。”
郑则:“嗯。”
不知为什么这个“嗯”有股如释重负的味道,郑大娘闻言侧头看了蹲坐的儿子一眼,嗯嗯嗯,就只会嗯,想和他多说两句都难。
还是粥粥好,娘俩在厨房干活,话说着说着饭就做好了。
想到这里她不耐烦地赶人:“你忙去吧!炉灶上的粥阿娘看着就成。”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也是碍事。
郑则离开后,蛋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喵喵”叫唤,绕着平日吃饭的角落来回走动,像是肚子饿了。
郑大娘瞧见后便拍拍手,用湿布巾捏起陶罐盖子打算先给它舀点粥吃,水气散去,罐子里头竟不是家里平日吃的玉米碴子粥。
米粒经过长时间熬煮伸展软烂,颗粒莹润,米汤浓稠,是白花花的大米粥。
郑大娘捏着盖子转身看向厨房门口,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则没怎么回事,他只是一腔爱意无处安放。
他恨不得再搂着人亲个八百遍腻歪在一起,又怕把人吵醒,只好去厨房一心一意熬粥给他夫郎喝。
房间昏暗,周舟没醒。起床前一直在屋里待着他没觉出什么,去厨房一趟再回来,闻到屋里有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郑则站在门口被这股味冲击,愣了愣,瞬间想起昨晚的旖旎情事。
初夏早晨清凉舒服,床帐里的人睡得安稳无忧,一只白嫩的手臂从被子伸出,上头赫然点缀着红痕。只怕被子下的痕迹更多。
一夜过去,有些痕迹颜色已经渐深,可见啜吮力度之大......郑则昨晚没害羞,此时猛地清楚瞧见这样的痕迹却面上烧红。
他不自在地拿起周舟的手想放进被子,放之前顿了一下,举起来亲了亲。
郑则趴在床边盯着人看,他醒来会对自己说什么,会生气吗,会骂人吗,还是会笑眯眯地喊小则....会不会怪自己实在孟浪。
陷入舒服梦乡的周舟没办法回答他。
山脚这头的夫夫也早醒了。
林淼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宁宁,瞧见他已经在揉眼睛便撑起身子把床帐拉开,两边刚挂好,腰上就被抱住了。
武宁起来见到林淼就高兴,他眯着眼睛朝人笑了一下,问道:“林淼,你睡得好吗,头痛不痛?”
“嗯,睡得很好,头一点也不痛。”他伸手帮武宁整理炸开的头发,凑近他像是说秘密一样:“喝酒的时候,我哥都帮我喝了。”
两人昨天先走一步,没见到林磊喝醉硬要背人的好笑样子。
武宁就说:“那我等会儿拿点肉干回山脚给月哥儿吃吧!”
林淼听了闷声笑开,他夫郎的小心思能笑死人,心里想什么嘴巴不带拐弯地就直接说出来了。
武宁话比脑子快,说完也有点不好意思。
两人醒了也没有马上起来,林淼抱着人重新躺下,静静享受起床前的时间。
武宁往上挪了一点,趴在林淼胸膛眨眨眼睛。林淼笑着任他打量,他就算喝过酒睡了一夜,头发和寝衣仍旧洁净整齐,武宁都赤着上身睡觉,天稍微热点他就受不了。
山脚的二楼晚上很凉快。
“林淼,你怎么都晒不黑,脸白白,”武宁坏笑着伸手掀开林淼的衣领,小声道:“里面也白白......”
他下结论:“想亲。”
林淼躺着,目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闻言点点头,两个脑袋凑一起又很快分开。
“昨天我看到弟弟的小枣树,我也想要一棵,我们家里可以种吗?”
回家后还念念不忘,那是很想要了,林淼嗯一声,“也要枣树吗?”
武宁说还没想好,他想在山脚种一棵,在村里的家种一棵,于是就说:“我们去找月哥儿他俩商量吧!”
两人抱着聊了一会儿便起床梳头,林淼先梳,他自己梳完还要帮武宁。
武宁赤着上身就要去开窗,被林淼快速阻止了,武宁:“都没有人能看到二楼......”
结果他穿好衣服推开窗一看,阿爹呆愣愣地坐在院子椅子上醒神。武阿叔听到动静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惊讶道:“宁宁,你怎么在这里?”
武宁:“......”
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林淼听到阿爹问话后,笑着走到夫郎身边一同往下看。武阿叔更惊讶了,他起身迟疑道:“你俩不是去村里住了吗?”
武婶子端了一盆脏水出来泼到栏杆底下,表情幸灾乐祸:“叫你少喝点,不听吧,你都不知道你昨晚闹了多大的笑话......”
哎呦,幸好秋哥儿先开口了,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哄这倔驴回家。
不过武婶子不知道,昨晚丢人的不止她丈夫一个咧,月哥儿是没喝酒也遭殃......
林磊夫夫俩这会儿也醒了。
月哥儿先醒来,床帐昏暗,屋外有阿爹每天早上铲羊粪蛋的动静,他听到小爹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孩子在睡,早饭......晚点再铲。”
没过多久铲羊粪蛋的动静就停了。
月哥儿很安心,他笑着翻了个身子朝向林磊,伸手点点丈夫鼻子,自个儿宣布道:“原谅你了。”
谁叫你这么笨,谁叫你有这样好的两位爹爹,谁叫你、谁叫你这么喜欢我呢。
这人睡沉了手臂还是霸道地压住自己,好像不碰到人就睡不着一般。
想到他昨晚硬是嚷嚷要背自己回来,月哥儿回想起来是甜蜜又羞耻。这笨石头,醉成这样还记得自己腿脚不便......
突然好想和他说说话。月哥儿使了劲儿捏住林磊鼻子,推推他轻声喊道:“石头,石头,起床了。”
林磊呼吸沉重,抬起壮实的大腿架在夫郎身上,舒服地叹了口气继续睡。
月哥儿失笑,怎么这么能睡啊!抬手拍了拍他大腿,大声喊道:“石头,捡钱了!”
林磊架着的腿立马收回去,眼睛还没睁开就起身左右转头:“哪里,哪里?”
“哈哈哈哈!”月哥儿捂嘴大笑,这傻样竟是和白石滩杨柳岸那会儿一模一样。
听到笑声的林磊迷瞪一会儿,醒神了,跟着笑开。他重新躺回床上面对笑盈盈的夫郎,一点也没怪罪他笑话自己。
林磊伸手摸摸夫郎的脸蛋,真诚说道:“月哥儿,你真好看。”
笑眼温柔,总是充满爱意地看着自己,皮肤白嘴巴红......
想着想着,他突然翻身趴在月哥儿身上,头一低就想亲人。月哥儿被他这熟悉的动作闹得心跳加速,赶紧抬手捂住他嘴巴:“......两位爹爹都醒了,别闹。”
不能吗,林磊眉毛耷拉十分失落,月哥儿只好捧住他的脸,红着耳朵说了句话。
“嘿嘿,嗯!”这人又立马笑开了。
两人也没有马上起床,月哥儿心里有话想对他说,便也侧过身子抓住他的手:“石头,我想种一棵树在咱们家院子行吗,粥粥家种了一棵枣树,我们家能不能也种?”
虽寓意不同于粥粥的枣树,但昨天三人闲聊让他觉得院里有一棵树,能结果,能遮阳,小孩儿能在树下玩耍,挺好的。
林磊点点头:“我等会儿问阿水,再去问问郑则哥在哪儿买苗。”
“嗯。”月哥儿笑容满面地倾身抱住林磊。
种小枣树给朋友带来影响的粥粥,这会儿还没醒呢!
郑老爹三人离开后,郑则和两个小孩站在篱笆空地竹门前面面相觑。
鲁康:“我去打猪草。”他走进草棚子拿草帽,背篓一背就走了。
孟辛回头拉拉大哥衣摆:“粥粥哥呢,他生病了吗。”早饭也没吃,今早起床后就一直没见到人。
“没有生病,再等等,他醒来就好。”估计要睡到正午......
周舟醒来之前,郑则哪里也不想去。
今日打扫篱笆空地和鸡舍的活变成了郑则和孟辛,两人刚把灶灰撒上,竹门就有人喊道:“蓉嫂子?”
孟辛跑去开门,郑则跟在后面说阿娘不在。芸娘和李元夫妻俩是来担猪粪捂肥的,郑家有大人在就成。
芸娘挑着扁担侧身进门,笑道:“这不是想着给地里添点肥力,趁今日有空便来担两担回去捂捂。”
李元不如他婆娘这么能说会道,笑笑跟在她后面。
郑则点点头,引他们来到自家猪圈,郑老爹一天不落地清理,里头地面还算干净,猪粪都堆在固定位置。
他接过话头:“前两天也有村民来担,牛粪也有,都可以看看。”
虎子跟爹娘一起来凑热闹,他见了孟辛就说:“辛哥儿,我要去找周向阳看他家水田的鱼苗,你去不去?”
孟辛犹豫,然后摇摇头,“我还要赶鸭子呢。”我们家也有鱼苗,要看也是看我们家的,他想。
“好吧。”虎子挺喜欢跟辛哥儿玩,他聪明反应快,一点也不爱哭。可辛哥儿好像只和胖妞她们玩。
虎子挠挠头,朝猪圈里的爹娘说一声就跑了。
李元夫妻挑牛粪离开后,郑则把他们付的铜板揣进怀里,刚想去收拾猪圈就耳尖地听到周舟在喊人。
孟辛早他一步往后门跑。
可惜他大哥人高腿长又心系夫郎,三两步就越过小孩儿抢在前面,开门后“砰”一声把小小的孟辛关在外面。
小哥儿也不准看。
他夫郎没穿衣服呢。
孟辛在外面跺跺脚,郁闷地走开了。
这一惊一乍的动静引得周舟撑起身子掀开床帘,他一起,身上薄被滑落,胸前和手臂的痕迹全部显露出来。
瞧见郑则盯着自己看,周舟也低头,怎么都是痕迹啊......他害羞地滑进被子藏起来。
昨晚哭过,眼皮红粉,嘴唇红肿,身上也不舒服……但他瞧见郑则后,立即弯起眼睛笑眯眯喊道:“小则。”
俨然一副乖软依恋丈夫的样子。
高大的汉子被他喊得心里暖融融一片,怎么这么乖,怎么这么惹人疼。
平时就爱得不行,更何况昨晚才彻底亲密过,郑则忍不住弯腰抱他,搂紧人疼爱道:“你就是贴着我的心长的。”
周舟挪挪屁股,幸福地想,因为他们注定要做夫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