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那我们就出发了。”
郑则把笋干都搬上马车,拍拍手站到周舟身边,两人今日要去永安镇干货店问问,把笋干卖掉。
周舟爬上车厢和笋干挤坐在一起,他探头朝门廊的两位长辈笑眯眯道:“爹爹娘亲,要不要吃点心?要不要蜜饯?我挣钱了给你们买啊。”
周娘亲真是拿儿子哄人那套没办法,把手里的竹筒水壶递给他后无奈道:“你先卖吧,一个铜板都没影儿呢就开始说漂亮话,要承诺给人花钱了。”
笋干是装了满车,这钱能不能装满口袋都说不准呢。
“才不是漂亮话,”周舟特别有自信,他们在平良镇都卖出去了,永安镇没道理卖不动呀,他说:“郑则一定能谈成的!”
郑则闻言回头看他一眼,笑得纵容。
原来拍胸口打包票、打的是他的包票啊。
“好!阿爹看好你们,”周爹十分捧场,他就爱看儿子一脸骄傲自信的样子,“早点卖完早点回来,今日有酸梅汤喝。”
马车渐渐走远,孩子出门了也没什么活要干,周爹转头看向院子里的老马问道:“钓鱼吗?!”
“去吧。”老马挠挠脖子,心想您这也不是询问的语气啊。
端午时周舟在镇上卖过好几天的咸鸭蛋,对永安镇比郑则熟悉一些,马车进了闹市后慢慢停下来,两人下车牵着马走。
周舟指着一处入口说:“前头就是集市,和平良镇一样里面卖的东西比较常见,价格也便宜。我上次来问,摊贩的咸鸭蛋四文钱一个,我要卖五文钱只能去别处。”
“咱们的笋干能卖更高价格吧?”永安镇不是多河鲜干货、少有笋干吗。
郑则盯着前方的干货店铺笑道:“去问问便知。”
干货店客人寥寥无几,干菜、香菇干海产干等暂时无人问津,如今卖得最好的产品变成百合莲子、薏米芡实等清热食材。
店伙计们淡季也没闲着,夏季高温潮湿,是干货最容易发霉生虫的季节,他们趁着人少纷纷端着装满干货的簸箕拿到门口晾晒。
郑则进门便直言说出来意,管事模样的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笋干?在哪里,有多少斤,得先看看货。”
仍旧是周舟在家选出来的谷雨后长节货,和平良镇上卖出的那一批相同。
“有三百斤左右,和这箩筐的品质一样。”郑则利落地搬来笋干。
管事蹲下来抓起笋干细看,而后谨慎地往底下扒拉好几块出来确认,最后说道:“谷雨后的吧,十一文钱收,三百斤我们店都能吃完。”
夫夫俩对视了一眼,郑则:“您火眼金睛,是谷雨后那批。”
“不过这笋干品质也不差,晒得透分量足,味道一样新润。笋干难得,我也是赚个辛苦钱,您夏季囤货冬季定能卖上好价钱,不若您再提点价?”
大老远从响水村运货跑一趟才多赚一文钱,这钱赚得实在辛苦,郑则不想这么轻易卖出去。
“嗐,冬季价格高谁不懂?价格高是市面价高,我若是收货价高了,冬天除去店员工钱铺租,也没剩几个。”
卖惨讲价谁都会,大家都想赚高价,能谈得拢谈谈不拢就散。
看来低收高卖的生意经不管到哪个地界都是一样的。
双方谈了许久,最后郑则匀了五十斤卖给他们店,坦诚表示想再去别处问问。管事的一边称重一边道:“哪都一样!真的,不若就在我们店买了吧,能直接结账给你。”
两人拒绝了,提着空箩筐走出店外时那管事还跟在他们身后提醒道:“若是还有剩,欢迎再送来我们店,都收!”
周舟闻言心想,笋干看来还是缺的嘛,可就是不愿给高价。嗐,做生意可真不容易。
“十一文收。”
“两百来斤全部卖给我们店,十一文收。若是只卖几十斤那给不了这么高,十文钱收。”
天老爷,怎么还有十文钱收的!周舟赶紧拉着郑则往外走,出门后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卖不了卖不了。
夫夫俩沿路见着笋干店就走去进问,店员们都热情相待,但收货价就不那么热情了。
“难不成只有干货店屯笋干吗......”周舟不甘嘟囔。
对啊,他们知道笋干冬天高价,干货店也知道,那买笋干的老百姓就不知道了吗?
思及此处周舟灵机一动:“要不我们去富人住宅外的街道边卖吧!咱就只摆两个箩筐,有人问就卖、有人赶就跑,我们有马车呢,成吗?”
有人赶就跑......郑则听了夫郎的话忍不住笑出声,这回是连几文钱市金都省了是吧,这聪明脑袋。
周舟不满地握拳锤了他一下,“笑什么啊,成吗,试吗?”
郑则环顾街道店铺,嗯一声,笑问:“那你觉得要卖多少钱一斤?”
“十五文?”轮到周舟拿主意时他有些犹豫,平良镇干货店能卖十二文一斤,永安镇摆摊应该能卖高一点吧......?
郑则牵着缰绳笑得更大声了。
周舟气恼地跟着他身后不停用脑袋撞人,哪里好笑!
“哼,你不去我去,我自己卖一百斤,你自己卖一百斤,卖不完你就哭吧,还笑我......”说着大力跺脚就要走到马匹另一边去,恼了。
郑则赶紧拉住他哄道:“我错了,是觉得你厉害,真的,我们就卖十五文好吗。”
“别人出十四文我都不卖......”
夫夫俩在永安镇努力寻找笋干销路,响水村的几个伙伴也有旁的事情烦恼。
月哥儿捡起散落饭桌的荷花瓣,收集在掌心,这罐荷花在他多次换水养护下一家人满足地看了好几日,终于还是败了。
美丽却短暂,离根的花儿是这样。
林磊吃饭间隙默默观察月哥儿,见状把嘴里的馒头顶到脸颊一边,挪挪椅子凑到他身边说:“我再去河尾村买一把回来成不?或者咱们自己种。”
“郑伯说他家院子就,咳咳、”
月哥儿赶紧撒开手里的花瓣帮他顺背,这憨子怎的又噎住了,“你改改罢!嘴里的吃食咽下再说话。”
林磊伸着脖子努力把嘴里的馒头吞入肚子,长长地“啊——”一声,终于咽下。月哥儿原是紧张皱眉看他,又被他的傻样逗笑,顺后背的手气恼地拍了他一下。
“小阳六岁后都不这样了,说你什么好。”
林磊也不恼,伸手往后抓住夫郎的手牵住,喝了口粥顺顺继续说:“郑伯说他家院里就养了一缸,要不咱也养?”
“去哪儿有缸供咱折腾,不如想想要种的树的吧。”月哥儿把心里想法说出来:“杏树好,春天开花粉粉的,好看。”
话刚落音,武宁从新房那头快步走来,人未见声先至:“月哥儿!种杏树成吗?”
这几日他可着急了,既眼馋弟弟家的小枣树,又纠结果树选哪一种好。
“林淼说石榴树长大不能遮阴,杏树可以,柿子树也可以,可将来柿子要十月才能吃,我们种杏树吧!”
林淼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同坐下,林磊把装馒头的篮子挪到他们面前:“吃吧,边吃边说。”说完转头发现月哥儿轻飘飘地盯着他看,林磊立马改口道:“吃完再说,吃完再说。”
三人安静吃午饭,相连厨房宽敞明亮,林成贵和林秋外出了还没回。
月哥儿已经吃好,他起身从灶台拿了茶壶给大家倒水,说道:“我也想着种杏树,开花颜色好看,夏天能吃果子,能遮阴。”
武宁嗯嗯地狂点头,太好了!他吃得急,拍拍胸口眼看就要咳,林淼眼疾手快往他嘴边递了水碗,“宁宁,吃东西不要急,”
林磊意味不明地哼了哼,月哥儿听出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在桌下暗暗警告他不许开口呛人。
这俩人已经几日没争吵了,难得和谐相处,可别再闹起来。
终于吃完的武宁说道:“柿子树,我打算种一棵在山脚家里,种在小坡下正好,等它长大结果,能直接站在院子栏杆这头打果子,一杆子拍落一地!”
他满怀畅想:“这样我们就能吃到不同果子,算上弟弟家一共三种,分着吃。”
月哥儿伸出双手开始算,杏儿六七月、枣子八九月、柿子十月往后,哎呀真好:“那岂不是能从夏天吃到冬天!”
四人商量树苗种植时间,林磊有话语权:“现在种不合适,错过清明前就只能等秋天了,夏季太热容易晒死。”
武宁和月哥儿表情失落。秋天种下,树苗能熬过冬天吗,明年春天也好久。
武宁叹口气,种田他都整不大明白,种树苗更是糊涂,“林淼,怎么办?”
林淼斯条慢理吃完,摞起碗筷后想了想说:“先去问问苗吧,杏树苗得买,已经错过早春的苗种了。”
“不过柿子树咱们或许不用花钱。”
几人面面相觑,柿子树不用花钱?
午后的接亲路一片安静,荒地附近也没有小孩开玩,天热,藤球也懒得踢。
武宁家的旱地里花生苗长得挺拔精神,林磊凑近看了一眼......杂草也欣欣向荣。
“前段时间刚拔的!”武宁赶紧解释说:“我阿爹说这草命硬,一场雨就冒出来了,荒地是这样,不种个三五年这田养不好......”
开荒垒起来的碎石堆上摆着暴晒干枯的杂草,石界外头的地面也有。
林磊听后努着嘴巴点点头,不知道啥个意思,武宁想要再解释解释,月哥儿拉过他岔开话题:“没想到粥粥去白石滩了,这次年叔和兰姨就能回来了吧!”
“肯定的,房子都建好了。”
“不知道年叔身体好点了没......”
四人说着话慢慢走到山脚,已经看到武宁家的小坡和院子栏杆,几人却脚步一拐,往右边小林入口走去。
“李叔——”武宁大嗓门喊道。
月哥儿第一次来李猎户的新家,他好奇地四处张望。新房子建好几个月了,墙体结实瓦片紧密,可看起来没什么人气,前院四周更是长满膝盖高的杂草。
“阿水哥!”草丛动了动。
就当他们以为家里没人时,院子角落的杂草丛里冒出个小身影,小树手上举起小锄头朝人喊道。
在他身后,一个身形壮硕穿着随意的汉子慢慢起身,手上同样拿着把锄头。
一大一小蹲院里除草呢。
林淼走进院里:“小树,怎么在这里?”
小树回头看大胡子一眼,腼腆说道:“这里长出来的草嫩,可以喂鸡......”
他跑去山上问大胡子能不能割,后者就跟他下山了,到新家蹲下直接干活,屋里大门都没打开。
林磊啧啧感叹,背着手在门廊和院里走来走去,试图回忆新房子刚建成的样子。嗐,多好的房子,搁这儿不住多浪费呀。
月哥儿跟在他身边也这么觉得,院子泥地夯得严实,正屋整齐方正,一侧的小厨房旁有块菜地,里头长满紧密茂盛的野草,有一角刚刚割平,湿润的泥土翻出。
“李叔,你在山上跑的地方多,我们想来问问山上有没有合适移栽的柿子树苗。”
李力把手上的草丢到背篓里,拍拍手,语气平静道:“进屋说吧。”四五个人光站在院子里说话也不是事。
小树和大胡子一起推堂屋的门,屋外灼目日光映亮宽敞的屋内,虽两三个月没正经住人,但房子气味并不难闻,反而有股家具木料的好闻味道。
李力径自拿起比擦桌布新不了多少的外衣往堂屋椅子甩灰,几个椅子都甩一遍。
这动作月哥儿似曾见过,有点想笑,他转头去看林磊,林磊仰头望着屋顶,这瓦片他也有出力盖咧!
“有是有,但野柿树比不得人家育出的苗种,果子个头不大,现下挖出来种也不定能活。”李力坐下说道。
他虽然靠山打猎吃饭,不种地不种树,但在山上看惯了四季更迭,熟知植物要顺天时才能长好的道理。
几人在屋里说话,武宁听了两句坐不住,说了声就往屋外走,有林淼听就成。
小树已经返回到院里割嫩草挖嫩叶,小孩背影瘦小,几乎要被杂草淹没。
武宁三两步走到身边拿起地上的镰刀说:“我来割,割倒了你再慢慢选吧,照你这小劲儿天黑都没挖满背篓。”
“谢谢武宁哥,你也拿点回去剁碎了喂吧。”
反正大胡子家多的是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