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伦不自由地朝空气中嗅了嗅,一股淡淡的介于香与臭之间的气味钻入鼻腔。“怎么个不同寻常法?”他问雀斑少年,“那是什么味道?”
“它就像是来自异乡,”雀斑少年脱口而出,随后如波浪般摇动起脑袋,“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它,但是在我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个词。”
用“异乡”来形容一个气味教人感到无法理解,然而贝伦又觉得这个词十分贴切。
“不,他说得不对。”金发少年接过话,否定道,“那只是尸体腐烂时发出的恶臭,我早在巷子里就闻到了。”
特洛尔皱了皱眉头,对雀斑少年说:“说下去。”
“是,学士。”雀斑少年点了点头,“我循着气味在巷子中寻找,找到这里的时候房间的木门并未上锁,于是我,我就偷偷地走了进来。”
“是他先进去的。”金发少年立即接道,“我看他进去后才后跟上的。”
“安静,小子。”特洛尔学士有些不耐烦地叱道,随后转向雀斑少年,“不用管他,你继续说下去。”
“我进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雀斑少年说,“连一丝光都无法透过窗户射入,只有不知道从哪散发出来的密密匝匝的光点,就好像星空。但很快这些光点就沉寂了下去,房间内恢复了光亮,接着我就发现了他,他躺在地上。”
“你说的密密匝匝的光点,究竟是什么?”贝伦暂时止住悲伤问道。
“我不知道,学士。”雀斑少年颇为惶恐地答道,“但是我没有撒谎,我真的看到了。”
“你看到了吗?”贝伦望向金发少年问道。
“不,学士。”金发少年被特洛尔训斥后变安静了许多,“我只看到了尸体。”
一片漆黑,只有密布的星点,这让贝伦回忆起自己去往斯拜尔在学城外的茅草屋时遇见的星辰魔法仪式,当时用于仪式的蜡烛似乎将所有的光亮都吸收,除了其火焰的光之外,整个世界为黑暗所笼罩。难道这真的是斯拜尔?贝伦暗忖到,他在进行星辰魔法仪式的时候遭遇了不测?
“特洛尔学士。”贝伦将目光重新投向躺在地板上的尸体,“我能否看看他。”
“恐怕不行,贝伦学士。”特洛尔回道,“我们还不确定他的身份,也无法知道他的死因,我们——”
“可他是我的老友。”贝伦也不知道发出的声音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喑哑,“或许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还记得他的人。”
“我们需要对他进行检查。”特洛尔冷漠的话语近乎无情,贝伦猜测如果这是他的好友的话,他是否也会如此铁面无私。“我们在进行解剖前还会请您再次详细地确认他的身份,但在此之前不行。”
之后几名从头到脚全身严密包裹的学士来到房间,并将尸体搬运回了学城大厅旁的塔楼,屋内的学士与屋外围观的居民也随之散去,只剩下贝伦与特洛尔。
“特洛尔学士,”沉吟许久后贝伦开口道,“我现在能否调查这间房子。”
“当然。”特洛尔立马回道,“但在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已经非常仔细地调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事物。”他的语气着重强调了“可疑”这个词,“甚至因为房间内过于简陋,我怀疑这并非是他的‘藏匿点’,而真正的‘藏匿点’另有其地。”
不,这是斯拜尔一向的作风,他不喜欢太过繁复的事物,更愿意将一切的学识与智慧化繁为简(这也是当初当贝伦知道斯拜尔偷偷进行星辰魔法仪式时感到惊讶的原因之一)。你只需要对比一下斯拜尔在学城外的茅草屋便可知道这是否是他所谓的“藏匿点”,贝伦没有将这话告诉特洛尔,只是无言地在房间内观察。
这并非是一栋与学城大部分房子相似的木石结构的二层建筑,只是一间单层木屋。房间中摆设异常简陋,除了置放于中央的木桌外,还有角落中的的一张搁板床。尸体躺倒的位置就在木桌旁,但地板上却没有任何血迹或是其他污渍,而木桌上更是空无一物,贝伦轻轻用手指一揩,竟还有一层积灰。
“我不认为这是斯拜尔。”贝伦对特洛尔说。
“别急着下定论,贝伦学士。”特洛尔回道。
“而且也并非是藏匿点。”贝伦没有理会特洛尔的话,继续说道,“这里更像是一个许久没有人来过的房间,突然有人闯入。”
特洛尔沉吟片刻。贝伦觉得对方也与自己有着相同的想法,但因为某些原因没法如实说出。“你的意思是……”特洛尔神情凝重地问,“斯拜尔被人杀害后又将尸体带来这里?”
“那不是斯拜尔。”贝伦再次重申,“如果是他,为什么要逃离学识塔下的禁闭室,然后又躲在学城中自杀呢?”
“或许是因为星辰魔……”特洛尔话只说到一半,便立马停了下来,转而道,“那是被学城禁止的仪式,没人知道它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星辰魔法仪式,贝伦暗自替特洛尔补充完,这又不由地令他想起刚才那个雀斑少年所说的漆黑房间中如同星空般的光点。难道斯拜尔真的已经陷入到对那魔法仪式的疯狂,从而被反噬了?他不禁想,从最后一次我见过他以后,到被关在禁闭室中的这段时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思考了些什么。来自异乡的气味,他又轻轻地吸了吸,那股淡淡的诡异的气息飘入鼻腔,脑海中漆黑的画面中霎时间亮起了无数星点。这就是男孩所说的画面吗?贝伦还处在震惊之际,画面已经一闪而逝。
贝伦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然而当他回到旅馆房间,他还是止不住地呕吐起来。先前表现得如此平静只是他的伪装,在所谓理性的面具被揭开后,痛苦的情绪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像一个孩子般将自己闷在被子中,却又没法像一个孩子那样大哭一场,于是悲伤的情绪让他浑浑噩噩地睡去,醒来,又睡去,直到第二天助理学士敲响了他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