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允皋替她在椅子上摆好靠垫后,吩咐布菜。这时候七妩从外头走进来在蓝双焱耳边讲了几句,她身后一名侍女手中捧着个漆红托盘,上面摆着一枚白玉令牌。
“让他进来。”蓝双焱叹了口气,一手撑颔埋进椅子中。
被上弦领进院子的是一名侍从装扮的少年,手中握着一封信。见了她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信交给凌允皋。
蓝双焱接过展开,就在这短短一瞬的接近,她从他身上闻到了一种怪异的香气,不同于寻常的香料,也并非花香,而是某种更为浓郁的东西。她正眼瞥了他一眼,这名侍从始终垂首站着。她展开信,沉默片刻,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说:“去告诉他这事焱儿接下了。但同时也提醒一句,时间不能解决任何事。十年二十年,终有一天他会重新记起。”
那侍从点了点头行礼后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未曾抬头。
蓝双焱把信叠好放在一边,“世子若是还未准备妥当便不等他了。”
“这么大脾气。”她话音刚落,一双手臂环住她的颈项,莫倾煜凑在她耳边,语带笑意轻声说道:“谁给我们世子妃气受了?”
“怎的这么久?”
“见有客人在,便等了等。”莫倾煜坐到中间空出的位子上。“怎么回事,嗯?”
“若有一日过去与未来链接,初始与终焉共存,那我们又算什么?”
“作为为追逐此等愿想而诞生的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并无不同。”他盛了一碗稀粥递给蓝双焱,“你想听到的答案我也能说,但那不是事实。事实上很快就会适应,也许会有痛苦,但若像现在这般‘我们’都在同等条件下,那么除非爱上了会有时空流逝的‘他们’,不然也无甚区别。”
“‘我们’将不会再迎来变化。”
“怎么可能?也许变化会变得十分漫长,但终究会来临。初始与终焉共存,有始变会有终。”
蓝双焱愣了片刻,她低下头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入碗中。“是焱儿愚昧。”
“倒是有个早已失传的传说能说与你听。”
“什么?”她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很快就放下筷子。
“关于三眼教,最初他们并非是如此神圣高不可攀的存在。”
“听说是类似许愿池的存在?”
“非也。”莫倾煜唇角微勾,墨黑的眼中盈着嘲弄的笑意。“恐惧所到之处,万物无存。”
蓝双焱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说法,“真理?”
“真理需要敬畏,敬畏之前先是恐惧。”他又在她碗中盛了一勺稀粥,“你对他们的了解太少。多吃些,这大约是今日唯一顿餐。”
“什么样的了解?”蓝双焱看着他,“你同样未曾见过建国前的他们。”
“哪怕是你们也有未曾被记录过去。在‘天下爱’中你只能勉强算是排得上号,比你更接近他们的大有人在。”
蓝双焱当然知道“天下爱”的记录有大量缺失,但她并不认为有能做得比她更好的“天下爱”。
“不信?”莫倾煜也放下筷子,他细长的丹凤眼随着笑意眼角微微上扬。“这个‘瞬间’的成功在于拥有血月权能的莫倾焕吞并了拥有日轮权能的莫瑞炽,他同时又是镜像另一半暗天都的司主。日月皆在他手,四方天柱聚在。而你恰巧是一个能掌控‘天下爱’的四方天柱。进一步减少了不确定性。对“真理”的他们来说,这个为实现他们愿望而存在的‘瞬间’已不再拥有其本因代表的意义。”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莫倾煜见她眉头紧皱又加上一句,“一会进宫后去问问皇甫晔,已经这个时候,他不会再顾左右而言他。莫倾熠会对你撒谎,但他不会。”
这些话都是事实,是存在于过去被刻意掩盖的事实。蓝双焱很清楚,掩盖事实的极有可能就是帝后。但事到如今这些事实也并不会改变什么未来。她重新拿起筷子,又吃起东西来。“凌允华是装死?”
“王子优的仪剑,未必是装死。但他不可能没看到这个未来,故意是一定的。”
“若他所等待的未来若是不出现岂不是会让他大失所望?”
“既是‘命运’若等待的未来,又怎会不被实现。”
蓝双焱吃完东西撑着脸颊侧着头看他,“是因为无处可去了吗?你从前绝不会说这样多。”
“是因为情报,需要在恰当的时候使用才有意义。‘我们’即将拥有‘未来’,‘过去’自然已无意义。”
他们都在等,等四方天柱互相连接的那个瞬间。
“公主,淳王、淳王妃来了。”
“叫他们不必见早,一会一同入宫。”蓝双焱抬手让人取来湿巾擦手。“备轿。”蓝双焱接过汝昂递给她的茶抿了一口,“帝君还在宫中等我们。”
莫倾煜眺眺眉不再说什么。
轿子在天梯前停下,蓝双焱搀着凌允皋下轿。落地前她抬头看了眼天梯的最上方,背着光站的那个身影既熟悉又陌生。她只看了一眼便依着拜司礼三步一叩首登梯。
跟在后头的淳王与淳王妃不明所以,但莫倾煜知道她这样做得理由。“父母亲请先行入宫。她身为天宗司主,必须拜日轮。”
蓝双焱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拜储帝,但她从未想过这一日会来得这样快。她追着瑞炽追了那么多年,双成阁所有的耳目首要目标便是瑞炽,即便如此她也不知他与储帝究竟是何时达成的共识。甚至当她发现储帝已几乎完全吞并日轮权能时未来已只余一个。
他们所期盼的未来不同。
与拜司相比天梯很短。当眼前出现那双刺绣金线描边的鞋头时蓝双焱顿了顿,她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向储帝行礼。“储帝殿下久寿安康。”
储帝等了一会才将她拖起,“原以为你会来得晚些,怎不多睡会。”
阳光下储帝凌厉的脸颊上有着一轮金色的日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