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莫瑛瑛,蓝双焱的感情并不复杂。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她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就如同这世间每一个神谕之子一样。
她莫瑛瑛所住的宫殿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蓝双焱在外侧的围墙下看到了数个稳定魂魄用的咒具,整个宫殿的下方也绘着固定魂魄的法阵。这些东西她都十分熟悉,包括着药味,都是过去她一直在使用的。
侍女见是她来明显吃了一惊,蓝双焱摆手示意不必通传。这种体验倒是十分新颖,她竟是比母亲的地位要高。
莫瑛瑛并未躺下,她靠在榻上,虽然魂魄的火焰已是岌岌可危,像是一阵微风就能吹灭似的,但她依然在看书。蓝双焱突然发现自己与母亲还是有相像的地方,比如现在。母亲半躺着看书的样子也是她喜欢的姿势。
“是帝君让你来的?”莫瑛瑛显然感到了她的到来,但却并未放下书。“凌丹的那本书,储帝给你了吗?”
“母亲也知晓那本书?”蓝双焱坐在榻边,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碗,舀了一勺送到莫瑛瑛嘴边。“母亲吃药。”
“吃不吃也不过拖延个一时三刻,不必吃了。”
他们都知道,“过去”将在今日结束。
“那本书是唯一留存于‘现在’关于‘过去’的记录。”
“这是焱儿并不在乎的事。”
“但如今这本书在你手中,这才是最重要。论迹不论心。”
蓝双焱还未打开过那本书,但照这样看来应是有许多人在寻这本“书”。储帝给她“书”的理由就很微妙。“焱儿会小心看着办。”顶着旁人脸的莫瑛瑛反倒让蓝双焱能撇开过去的一切客观的看待她。“母亲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您的愿望实现了吗?”
莫瑛瑛没回答她的问题,“我,不仅是我,蓝天也十分羡慕你。他为了自己的愿望,放弃了自己而去做储帝的替身。但直到最后也没能见到‘未来’。但你,你明明可以轻松地度过自己的人生。只要你愿意向他低头,无论什么他都会为你实现。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
蓝双焱很清楚这个“他”指得是谁。“帝后向他低了头,她的人生轻松快乐吗?”
被皇甫晔养大的帝后,听从他的指示做了天宗司主、做了帝后、抚养了她。蓝双焱并不清楚帝后真正的愿望是什么,也许她的愿望被实现了也说不定。但这段人生,绝称不上是“轻松”。
“他会赢。”莫瑛瑛说道,“他会赢过另二位。”
“他们三位的赌约无关紧。”蓝双焱说着瞥了一眼敞开的门,知道这段对话定是会落入他们的耳中。“帝君给予焱儿那次选择的机会是焱儿唯一一次向他低头。但老师……”她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十旒面衣随着她的笑互相碰撞,发出属于玉石的清脆声响。“焱儿的老师,他还了一份大礼给焱儿。母亲,这种人如何能低头。”
这些事莫瑛瑛都清楚,她沉默片刻又问:“莫倾熠呢?”
“他是个骗子,但终究也只是个骗子。”
“他骗得是你?还是自己?又或是另外什么东西?”
蓝双焱微微侧过头,轻声呼唤:“星灰,母亲问你呢。”
三交球纹菱花门后走出来一个人,他今天穿了修长利落的千山翠半袖褙子。“长公主胎光已灭,不过靠着外力勉强维持。就不必再耗费心力在此等问题上了。”莫倾熠走到蓝双焱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换了发髻的样式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既已知晓她已嫁做人妇,便当离她远些。”莫瑛瑛神情极其冷漠。“是你自己没抓住机会。”
“什么机会?”莫倾熠失笑,“你将她送到皇甫晔下,‘天理’自当不可背。”
蓝双焱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打断。“此次来是为了提醒你,你的小把戏已被他拆穿。你们四方天柱,未必就如此稳当。”
“那老师自可试试。”她抬起头,冰冷的宝石贴在脸上。“当然想去那边看看的是‘我们’,‘你们’、‘他们’也许并不欢迎。不被供奉的四方天柱,与无处不在的真理。‘因果律’的你,同‘空间’的焱儿,我们从一开始就并不站在相同的地方。”
“你高看了自己,蓝双焱。”莫倾熠话音刚落,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内室。甚至未经通报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
“公主,是焦尸人!”
能创造异头人的只有真理而已。
莫倾熠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语气却极为冰冷。“莫倾煜的命令是收服沧国,你的命令是活捉沧王。莫生祭提前将人带走这种小把戏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但我这几日心情不好。”他看向莫瑛瑛。“长公主适才说让我离她远些。你有两个孩子,是选其一还是共生。这个选择权交给你,作为母亲的你。”
蓝双焱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连最后一刻都不给焱儿见吗?”
“若是以往这点小事自是无关紧要,但这几日我心情不好。恰巧皇甫晔心情同样不佳。”他伸出手示意,“时间不等人。尚没有神谕之子能在焦尸人下活着的先例。”
身后的莫瑛瑛轻轻拍了拍她的腿,“我们皆是已死之人。”
“谢谢。”莫倾熠不带感情地道了声谢,紧接着将蓝双焱抱在怀中离开寝殿。
这个怀抱对她来说非常熟悉。蓝双焱坐在他的一只胳膊上,因走动的步伐面衣轻微晃动。“你非要将焱儿的家摧毁到一丝都不剩才满意?”
折月山是神山,没有创造焦尸人的条件。唯一的可能就是埋于那场大火之下的,她始终不肯放弃的那些村民。
“有一点莫瑛瑛说得对,只要你对皇甫晔低头,做一个真正乖巧的学生。那些人早便能回到你身边。”
“所以一切,都是你。”
“‘因果律’。焱儿,你小看了我。每个人的每个决定,未必会改变命运,未必会违背天理,却一定会产生因果。”他抬起手,弥漫在空中的那些金色丝线仿佛被呼唤一般缠绕于他的指尖。“你们以为这是信仰?不,这是因果。我与你的与世界中每个生物之间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