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一点细微的光,棠梨低头查看自己的手,发现她还没完全成人形呢。
这是她的记忆深处吗,还是主系统造的幻境?
此时她上肢挂在崖壁之上,只稍一点就能爬出深渊。
棠梨往下看,粘稠的黑色快要将她吞没。
她脑子泛起一阵眩晕,所有的记忆搅作一团就像化成了一滴水墨,滴落池中后变浅变淡。
爬上去,爬、爬、爬……
棠梨拼命往外爬去,残破的手臂用力拄着封印,再使劲、用力一点,很快就要打破桎梏了……
她攒着劲儿,双腿用力蹬在崖壁上,还未进化完全的手再次往上捶去,这一次,封印终于松动了。
无数道金色光芒溢了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阳光,阳光温暖地笼罩住自己,棠梨心里涌上来一股奇异的感觉,即使双眼已经被刺痛得流下了泪水。
脚下一沉。
棠梨低头看去,脚下无数的同类都骚动起来,它们本能地循着她的踪迹往外爬。
它们和自己一样渴望着阳光。
棠梨抬脚甩掉挂在自己脚脖子上的同类,双腿用力向上蹬,她整个人朝上拱,终于爬上了悬崖。
她趴在土地上,鼻子蹭着泥土,一股芳草混着土腥味侵入鼻间,棠梨禁不住伸展四肢,想要翻身感知外面的一切。
一阵密密麻麻的“咻咻”声将空气划破了口子。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浑身就被弓箭射成了刺猬。
她瞬间疼痛得蜷缩起来,低矮的视线中只有无双脚踩在草地上。
“把它抓起来带走研究。”
有生物发出响动声,棠梨挣扎着擦掉了嘴角的血,身体本能地将那些利器吞噬进去。
“主人!它居然能够吞噬!”
“呵,试试它的极限。”
惊呼声响起之后,又是一阵枪林弹雨。
棠梨孤零零地趴在地面上,周遭的土地被炮弹削平了几厘米,坑坑洼洼地激起一片尘埃。
这些尘埃在阳光下飞舞着,棠梨撑开沉重的眼皮想去触碰,然而她的身体却四分五裂了。
她脑子转不过来,有些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在漆黑的深渊里受过许多次伤,全是同类相互啃噬时造成的血肉伤,但这次不一样,比之前更疼、更难受,而且她吞噬掉的东西也不好吃,甚至有些想吐。
在她身后爬出来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个同类,它们上来捡起自己的碎块吃,紧接着又是破空的“咻咻”声。
棠梨第一次察觉到生命危险。
她自诞生后仅有的意识控制着身体,将那些稀碎的四肢重新黏在一起,因为丢失了一些部件,她组装得奇形怪状。
棠梨推开那些扎满弓箭的同类、想要站起来时,她闻到了一阵木屑味。
“开炮。”
棠梨抬起头,蔚蓝的天空尚忽然划过无数燃烧的炮弹,像降落的一场大雨。
她一无所知地展开自己的肢体想要吞噬掉。
深渊之口,无数黑色的人形翻涌而上。
……
血雾弥漫,尸横遍野。
有几道声音激烈地争吵起来,棠梨模糊中只听清:“死几个没什么大不了……实验体多的是。”
她的两条腿被炸没了,除了歪掉的脑袋,只剩两节手臂和躯干。
棠梨努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同类。
它们都死了。
同类的气息传来,她咽了咽口水,食欲逐渐苏醒。
深渊之下仍有后知后觉的同类朝上爬,棠梨被这些尸体压在下面,既然爬不出来,她直接吞噬起这些尸块。
吃到一半,她的眼睫颤了颤,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棠梨一个闪现从尸体堆翻了出来,血珠垂落的声音停了,风也止住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环视着这一切,看见了许多星盗组织的人,那些战舰整齐地停了一排,而远边,熟悉的系统集团logo也显现出来。
当年的她才觉醒意识,很多事情不清不楚,被打得稀巴烂后一味地逃命,而现在。
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早已模糊变淡、甚至混乱到她记不清的画面,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展现在棠梨眼前。
她从空间顺手捞了把大砍刀,一个箭步冲向了系统集团。
主系统被手下环环围绕,祂抬起眼扫向这个完全幻化成人形的棠梨。
——她竟然醒过来了。
棠梨眼中的杀意恰如她此刻投掷过来的砍刀,锋利的砍刀迅速回旋翻滚着、收割掉外圈的一排头颅。
“主系统,原来当年你也在啊。”
她之前听云袅袅提的,还以为老仇人只有星际海盗组织,现在她才发现和主系统的仇这么早就结下来了。
棠梨心说,难怪,当年加入系统集团后老是看这个主系统不爽。
她以为心里的敌意源自资本家的压榨,竟没想到身体早就比意识先一步记住了主系统。
主系统:“……”
当祂展开自己的精神领域时,祂试图将棠梨拉回她最狼狈的记忆场面,然后趁她沉浸在回忆时,主系统等待着时机,在她最虚弱时给予最后一击。
因此当画面转到荒芜之渊时,祂古远纷繁的记忆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星际海盗先一步开火,而那些黑色人形依旧前仆后继地爬上来,祂忽然意识到,最初地面上那滩被打得不成人形的黑色物质就是棠梨!
……祂错失了最容易击杀她的时机。
祂想再次从尸山中找出棠梨的机会非常渺茫。
而棠梨也已苏醒过来。
棠梨捞回大砍刀,像切菜一样将那些一动不动的系统卫兵切到一边,主系统召唤出了自己的法杖——一根两米高的洁白法杖。
祂闭上眼睛控制着空间变化,天地转换,再次睁眼祂已距她甚远。
主系统向法杖灌输自己的神力,随后朝棠梨用力一挥,白色的光芒化作无数道尖锐的冰锥朝棠梨袭去。
棠梨“哈”了声,主系统这个阴货,像进化成法师似的。
她抬手预备反击,周身金色光芒再次显露,光芒随即将她整个人笼罩,轻而易举地抵御了主系统的攻击。
她此刻终于察觉到,上次将信仰值全部转化为信仰力后,身体游走的那股力量就是信仰力。
“原来,这就是拥有神格的意思吗。”
棠梨悟了,信仰力虽然不能吃,但和能量一样能够使她更强。
那边的主系统两条白眉快要拧到一起:她竟然觉醒了神力,而且……两股神力相撞,竟是祂先败下阵来。
金色的神力缠绕着祂的神力,金光逐渐吞噬掉了白光,随后变得更加闪亮起来。
主系统心底划过慌乱。
棠梨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近战你打不过,远战你也打不过,你这个废物,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死废物。”
她周身强大的气息让主系统一阵气闷,祂的淡然装不下去了。
主系统身躯一震,慌乱与惊惧油然而生。
棠梨每往前走一步,祂心上的那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就往下降落一分。
主系统收起精神领域果断逃跑,然而这个世界在剥落的同时,棠梨手掌一翻,轻易地变幻了领域。
祂被斩断了出路。
棠梨嘴角勾起笑容:“现在,到我的主场了。”
她一步步走近主系统,直至祂退无可退。
“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主系统那张向来轻蔑高傲的脸终于破碎了,祂不可置信又无能为力地望向棠梨。
“哦,不对,没人会祭拜你的,”点点金光萦绕着棠梨,她说,“我会将你的走狗全部绞杀。”
主系统张嘴试图说话,想要求饶,想要压上一切只求棠梨放过祂……然而棠梨已经不给祂说话的机会了,金光闪耀,祂被永远剥夺了说话的权利。
头顶的那轮月光在此刻竟如此刺眼,她披着月色,食指挨着嘴唇,她的语气如此之轻,轻得就像飘落的羽毛:“嘘。”
“向宇宙说晚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