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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武侠修真 > 人间有剑 >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天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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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老人嘴里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周迟知道的那位解大剑仙。

老人看了周迟一眼,忽然问了个题外话,“要不要先跟那小姑娘见一面,再来听老夫讲故事?”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那就是有些事情,只能讲给你听,之后说过之后,你也不能再告诉第二人。

周迟点了点头,“晚辈明白。”

老人满意点点头,挠了挠脑袋,一屁股在石上坐下之后,“该从哪里说起来呢?”

周迟默不作声,只是等着老人自己开口。

老人想了想,说道:“先说重云山和祁山吧。”

“你先是祁山弟子,肯定学了祁山剑经,而后去了重云山,自然应该是知道,那本玄意经跟祁山剑经,有着极大的渊源,两者合一,就是一条远胜于东洲现有所有剑经的剑术大道。”

老人没有兜圈子,而是直白道:“为何如此?很简单,当初祁山的祖师爷,和那重云山的第一代玄意峰主,都跟着他学过剑。”

老人微笑道:“那人出生于东洲,成名于西洲,拜师观主之后,那剑道修为一日千里,很快登天入云雾,成为世间最年轻的圣人,年少成名,意气风发,看起来应该高高在上了吧?但实际上恰恰相反,他成名之后,跟成名之前并无两样,尤其是在遇到一些个有天赋的剑修,从不吝啬指点,实际上那一代的东洲剑修,许多都受过他的恩惠。”

说到这里,老人的笑容渐渐敛去,摇头道:“可惜人心从来如此,捧高踩低,即便有恩惠,当他被千夫所指的时候,那些人也再也不提当年恩惠,反倒是站在对面,跟那些人一起指责他。”

周迟微微摇头,然后说道:“祁山和玄意峰,都有一张空白画像,晚辈觉得,应该就是供奉的那位大剑仙。”

老人点点头,笑道:“他们两人是有良心的,在东洲那一拨剑修里,他们两人跟着他的时间最久,他们的天赋不算最好,但却是最刻苦的。”

“那年,他在祁山上,跟那两人讲了意气,祁山那位剑气听得多,剑意听不太明白,玄意峰那位恰恰相反,总之他的剑道,也就一人学了一些去,但就是这一部分,让祁山成了东洲的一流剑宗,玄意峰更是助力重云山雄踞一座州府。”

老人微笑道:“你先为祁山剑修,学那祁山剑经,便有了他的气,后来你去重云山,拜入玄意峰,这便有了他的意。剑道一途,意气术三条大道,剑术从来被视为末流,最重要的还是意气,你都学了,你如今成为东洲这最出彩的年轻剑修,在情理之中啊。对了,其实我之前看你递剑,你似乎也学了他的几招剑术吧?”

周迟点了点头,说起游历见闻,以及东洲大比的事情,不过他没有提及裴伯。

老人感慨道:“那正是了,意气术三者你兼而有之,可以说是他的弟子也不为过了。”

周迟沉默不语。

老人则是看透周迟心中所想,摇了摇头,“不要想太多,他与那两人讲意气之时,也不过只是说说感悟,而非将自己的东西直接搬出来,让人邯郸学步,东施效颦。他不过说出自己感悟,让他们自己去悟,在他看来,世间的剑道,从来没有好坏之分,千万条大路,自己去走,因人制宜,最后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你的剑道虽说脱胎于他,但却不是照抄他的路,便没什么担心的,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头上并未有第二个解时的字样。”

周迟点点头,解时留给后世的剑道,从来都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东西,他就像是个随意的前辈,坐在悬崖边上,碰到个看得过眼的年轻后辈,就开口跟他说说自己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

听着那些故事,自然而然会对这壮丽山河有一些想象。

而那样,就是解时的剑道传承。

而周迟,就像是一个听故事的人,听完故事之后,还要去写自己的故事。

老人忽然笑起来,“他那样的人,你以为他愿意收徒?当年东洲也好,其余几洲也好,不知道有多少剑修哭着喊着要拜他为师,结果呢?他一个都不愿意收,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老子才多大年纪,就要收徒弟?等着吧,等我老得不行的时候,再说。”

周迟微微一笑,这样的解时,又很解时了。

老人眼神里满是缅怀,轻轻喃喃,“说到底,天底下,从来都只有这么一个他啊。”

“可惜了,这样的他,本就应该再往前走去,去那青天上的。”

老人眼神里流露出不尽悲意,让人只看一眼,就会觉得哀伤。

周迟终于有些忍不住,问道:“前辈是见过那位解大剑仙的吧?想来关系还不浅。”

老人朝着周迟眨眨眼,回过神来,问道:“你觉得我们是何种关系?”

周迟摇摇头,“说不清楚。”

眼前的老人见过解时可以肯定,但两人要说什么关系,不好说,至少不能是当初叶游仙和解时那样的关系。

老人微笑道:“当年他威震世间的时候,老夫不过十来岁,就算是想跟他称兄道弟,也不过只能被他骂一句小屁孩而已啊。”

周迟不说话。

“话都说到这里了,老夫要不告诉你和他的关系,你只怕会浑身不舒服。”

老人看着周迟,眼神温和,“我的身世不过普通,只是有些倒霉,出生于一座小剑宗之中,十来岁,宗门被仇人所灭,一座宗门,就只有我侥幸逃出生天,本意是想要好好练剑,以后为宗门复仇,但其实想是这样想,一人之力,哪里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我很快就被人知道,要斩草除根,正好碰到了游历世间的他,当年那一幕,我至今记忆犹新,他叼着一根野草,随手一剑杀了那些来追杀我的仇家,然后捏了捏我的脸,说了一句小孩长得还有些水灵,可惜了,是个男娃。”

“之后知晓了事情来龙去脉之后,他牵着我的手,就这么上了那仇人宗门,吓得那些仇人站都站不起来了,你想想,一位圣人降临宗门,谁敢怠慢啊?”

“罪魁祸首被他一剑所杀,剩下的无辜之人,他倒也没有牵连,不过为避免我最后还是死在他们手里,他指着我,笑眯眯开口,说我就是他的记名弟子了,你们以后要是找我的麻烦,就是找他的麻烦。”

老人眼里满是缅怀,“后来他带着我同游,给我讲了很多故事,他说他的故乡是一座小镇,镇上有一条小河,河边生着一片油菜花,他小的时候总是喜欢在河边钓鱼,技术很好,每次钓鱼都能轻松钓个几十斤。”

“真是厉害啊。”

周迟微微蹙眉,要真是一条小河,每天想要钓个几十斤鱼?那绝不可能了,不过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周迟也不会斤斤计较。

“祁山传剑的事情,也是他告诉我的,他领着我去了一趟祁山,让那位祖师爷认过了我,交代那位祖师爷,要是自己不在了,他也要护着我,至于为什么没去重云山,他则是笑着说,那家伙就当个峰主,官不大,说话不太管用,不如这位宗主。”

“我和祁山的缘分就是这么来的,后来他辞世,我曾帮着祁山做过些事情,只是到了后来,我在这山中看到了这座小庙,就不想走了,只想守在这里。”

周迟忍不住问道:“既然前辈在守那座小庙,为何不将其修缮一番?”

老人看着周迟摇摇头,“因为此后人间对他,只有恶语,尤其是东洲剑修一脉,老夫若是修缮了,那些个知晓他的剑修,只怕会将这座小庙再毁去,我一人而已,纵使想要相扛,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就让它这般,被人遗忘,也总过一点痕迹都没有。”

“当初他陨落,我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但那个时候有青天法旨,旨意里说他做了天大错事,祸及七洲修士,不单单是剑修一脉的事情,他们毁去了他的事迹,所有记录一律烧毁,任何人都不得再提及他的名字,最重的惩处,大概是‘法不传东洲’几个字,从此之后,一座东洲的术法就彻底跟外界断绝了,加上观主的沉默,修士们自然对他也就只有恶语了,供奉他的神庙被毁去,他洲我不知道,但在东洲,这只怕已经是最后一座供奉他的神庙了。”

“整座东洲,因他一人而获罪,他自然就成了最大的罪人。”

一座东洲,境界最高者,变成了现在的登天境,这很难说跟解时全然无关。

老人眼神里有些困惑,“可我真的不知道,像是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做那么大的错事?”

老人说到这里,言语里有些掩饰不住的哀伤,“但我想,这或许是真的,要不然观主不会站出来说话的,他是观主最得意的弟子,若是他真的无辜,观主怎么可能真的一言不发?”

天底下最让人痛苦的事情,便是自己曾经坚信不疑的事情,有一天,自己却忽然发现,那都是假的。

自己最崇敬的人,最后却是一个天大的罪人。

老人说道:“但即便如此,他对我是好的,我不会讨厌他,他于东洲也好,于这个世间也好,是恶人,但对我,永远是好人。”

说到这里,老人转过头来看着周迟,“你这一身本事,要藏住了,要是被那些大人物看出什么来,即便你只是学过他的剑,只怕也会招来灾祸。”

老人说得很认真,他也同时有些担忧,在他看来,周迟大概算是解时的传承之人,他若是也死了,那么无异于是解时再死了一次。

周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说道:“前辈,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就不要失望,哪怕有那么多人会说这件事就是这样的,但也不见得是这样,一件事的定论如何,不在别人的口中,而在于原本的真相。”

老人一怔,“那观主始终没有站出来表明态度,难不成不能说明什么?”

周迟摇摇头,他想起在天火山听说过的事情,轻声道:“或许观主不是那种只说话的人。”

是啊,那位剑道第一人,如果知道自己弟子身死,而且死因不明之后,会做些什么?

说话?

恐怕只有出剑。

“即便观主没有说话,可观主只是解大剑仙的师父,而不是解大剑仙自己,他的态度,可以代表一些,却无法完全代表这件事的真相。”

周迟看着老人说道:“晚辈曾听过这么一句话,要知道一个人如何,不要去问别人,而是要自己去看,去了解,任何人在别人的嘴里,都不是他自己。”

“前辈既然见过他,又相处过,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却要相信那些外人所言吗?”

周迟缓缓道:“如果是这样,未免也有些太过荒唐了些。”

老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对了,就应该这样,老夫枉活这么多年,竟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反倒是一直怀疑他,痛苦如此多年,真是活该,活该!”

“前辈只是太过在意了,当局者迷,就是这个道理。”

周迟如今接触到许多和解时有关的人和事,其实都没有不好的一面,只有那所谓的青天法旨,和那些离解时很远的修士,才说他不好。

老人有些欣赏地看着周迟,“你也很好,你这个年纪,这么沉着冷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学了他的剑,所以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他的影子,感觉很……像他。”

“他要是还活着,看到你,只怕会很高兴。”

人总是会忍不住欣赏另外一个自己。

所谓世另我。

“可惜,天妒英才。”

老人喟然长叹,直到如今他都没办法释怀,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人,就那么死了。

周迟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第一次正是之前自己说的。

当时白溪说,或许并非天妒。

周迟这会儿却点了点头,重复道:“天妒英才。”

或许是天妒。

青天,也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