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霞逐月舟如一道流光,劈开万里碧波,自东海深处昂然驶出,终是挣脱了瀚海的束缚,跃入那片广袤无垠的苍穹。
船身破浪而出的刹那,激起千重雪浪,碎玉乱琼般飞溅开来,正午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其上,刹那间竟折射出两道清晰、绚烂至极的彩虹,如同巨龙游弋后留下的惊鸿魅影,横亘于船尾,引得涛声都似染上了瑰丽的色晕。
再次被这温暖、纯粹的阳光拥抱,楚夏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胸中积郁的海雾般的沉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畅快。
安沐漓和凌霜华也联袂步出船舱,倚在甲板的雕栏处。
海风带着咸腥却鲜活的气息拂过她们的脸颊,长发与衣袂随之轻舞。
两人都微微眯起眼,感受着暖阳驱散海下带来的微寒,汲取着天地间最纯粹的生之气息。
“可惜了……”凌霜华轻叹一声,素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栏杆,眼神望向船后渐渐模糊的海平线:“贝贝要留在海神殿,不能跟我们一同回去了。海神殿虽宏伟,却总觉少了些人气,她一个小姑娘家……想想还真是不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宴席,何况龙蕊夫人如今成为海神殿殿主,执掌东海海族,叶贝贝跟在她的身边,今后也必然能有一番大作为,说不定下次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东海里响当当的大人物了。”他语气中并无离愁,反而有几分对叶贝贝未来的期许与认可。
毕竟他有山海归墟灯,如今对空间法则也有一些浅浅的研究,若能掌握空间法则,到时候进出东海如同游览自家后花园,距离根本不成阻碍。
“呜嗯……”
一声慵懒至极、宛如睡醒猫咪般的软糯呻吟从船舱内传来。
紧接着,一道墨绿色、身姿窈窕的身影缓缓踱出。
正是妖皇女帝,烛青冥。
她旁若无人地伸展着腰肢,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纤细却蕴藏无尽力量的手臂高高举起,向着那轮悬于头顶、散发着无尽光与热的骄阳。
她的动作极尽舒展,仿佛要将整个身体融化在阳光里。
那双曾经睥睨九州的幽深龙眸,此刻竟似蕴着一层朦胧水光,贪婪又痴迷地直视着那轮曾阔别五百余年的烈阳,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庞上,压抑不住的激动微微颤动,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
五百年暗无天日,禁锢于玲珑锁妖塔的至深处,见不到一丝光亮,听不到一缕风声。
此刻重见天日,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她的心情之复杂,外人根本无法想象、亦无从感同身受。
“师父,您接下来有何打算,是要返回太一阁嘛?”凌霜华转向安沐漓,语气恭敬中带着探询。
安沐漓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投向远方的地平线,眼神沉静:“此行初衷本为追查师祖踪迹,如今师祖虽遁走无踪,但他肉身尽毁,元神也仅余残缕,道基崩塌,元气大伤,短期内料想再难掀起风浪,太一阁上下不可久无阁主坐镇,我确实该返回宗门,重整大局了。”
她看向凌霜华,察觉到她内心想法波动,主动开口道:“徒儿,你可愿随我一同去往太一阁,为师说过要许你一场造化,太一阁正好还空缺一个圣女,为师觉得你心性出色,资质潜力也不弱,完全有资格胜任太一阁圣女之位。”
“这……我……徒儿真的可以嘛?”
凌霜华的心猛地一跳,似有滚烫的暖流奔涌而过,又夹杂着巨大的惶恐不安。
太一阁!那是真正的修仙巨擘,南域顶级宗门!
阁主亲传弟子、太一阁圣女……这双重身份的诱惑力,对一个渴望攀登仙道巅峰的年轻修士而言,重若千钧。
若得此机缘,仙途必当一片坦荡,资源、传承、地位触手可及!她仿佛能看到自己站在更高的山峰俯瞰云海的景象。
只是念及此处,凌霜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楚夏。
她的家,她的根,她那血浓于水的至亲父母和兄长,都在大乾皇朝!
太一阁远在南域,与此地何止十万八千里之遥?
修仙无岁月,凡人寿元不过短短百载。
当她学有所成,得以归乡时,父母双鬓是否早已斑白,兄长是否已成暮年?
那些熟悉的庭院,亲切的乡音,是否都已物是人非?
一缕深沉的、带着血腥味的离别恐惧悄然攥紧了她的心脏。
就在她心潮翻涌、天人交战之际,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纤细的肩头。
楚夏带着明朗笑意,温言道:“还犹豫什么?这等泼天机缘,多少人求之不得,梦里都不敢想!”
他轻轻拍了拍凌霜华的肩,声音温和却带着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凌家上下,伯父伯母那里,尽管放心,只要我回京后还能喘气儿,自然会替你多多看顾一二。家中诸事,有我呢。”
他朝安沐漓眨眨眼,示意她不必担心后顾之忧。
“楚公子……”
凌霜华眼眶微热,凝视着楚夏那双充满鼓励的眸子。
楚夏的话如同一缕清风,吹散了心中的迷雾和犹豫。
那因思亲离别而生出的忧惧并未消失,却在这份沉甸甸的承诺中找到了坚实的依托。
对于楚夏的承诺,她是百分百放心的。
有楚夏这句话在,她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追求自己的仙途,等她强大起来,未必不能引领自己的家人修仙长生……
“师尊!”
畅想到美好的未来前景后,她再不迟疑,撩起裙摆,盈盈拜倒在安沐漓身前,声音清越坚定:“弟子凌霜华,愿随师尊同返太一阁!侍奉师尊左右,勤修不缀,绝不负师尊厚望!”
“善。”
安沐漓唇角微弯,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