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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她伸手,想要去碰触她的脸,只是摸索片刻,却始终摸不到。

玉萦眼中的水汽氤氲得更浓了。

她早该察觉到他的不适了,从他跟着她到山坳的时候起,他其实就已经有些不太正常了。

根本不像平常那么敏锐,反应也似乎慢了一点。

他只是一直在强打精神,不让她分心。

玉萦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掌心烫得厉害,也因为手太烫了,搭在手上的触感愈发明显。

“要不要喝点葡萄酿?喝完了好好睡一觉,兴许明日就好受一些。”

“我不想睡。”赵玄佑固执地说。

喝过水之后,赵玄佑的声音没之前那么干哑了。

难得能跟她独处,他不舍得睡过去。

“那你多喝点水。我刚看了一下,咱们水还不少呢,够喝好几天了。”等着他喝过半壶水之后,玉萦又撕扯了一点风干肉喂他。

因怕他噎着,她特意撕得细一些。

赵玄佑静静躺了一会儿,感觉精神略微好一些了,沉沉呼了口气。

“萦萦,若水还够用,帮我把伤口重新冲一下。”

先前她拿马奶酒给他冲洗伤口之后,一直感觉不太舒服。

赵玄佑略通医理,知道自己的发烧是因为绳索勒出的伤口所致。

此刻虽然需要省着用水,但若伤口不处理好,便会成为玉萦的拖累。

“够用的。”

玉萦拆了绷带,重新拿水冲洗了伤口,又拿起了乌桓人的药粉,迟疑着问:“这个要洒吗?”

乌桓人的东西,她有些信不过。

赵玄佑点头:“有用的。”

玉萦往伤口洒上药粉,感觉到他的身体抽搐了两下,神情僵了下,低声道:“其实你疼的时候不必强忍,我不会笑话你。”

“本来也不想喊。”

他十来岁出头就到了军中,旁人都看不起他这毛头孩子。

他为了立威,受了刀伤剑伤自然也不能喊疼哭鼻子,久而久之即便感觉到剧痛,也习惯了不去喊叫,忍忍就过了。

虽然流血不流泪,但这一次有她在身边,心绪并不沉抑,的确不觉得痛苦。

听着玉萦割裂布帛的声音,想到她一路撕扯衣袖扔下给他指路,便道:“撕了这么多衣裳,你还剩下多少?”

玉萦听出他话中意味,一时气恼,又有些无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种心情?”

“我对你,什么时候都有这种心情。”

玉萦其实只听过赵玄佑说的浑话,从前在清沙镇的时候有泼皮想调戏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槊当街打了一顿。

她当然是厌恶旁人说浑话的,但是赵玄佑说……他说得熟稔,玉萦听着也不刺耳,仿佛老夫老妻似的。

“懒得理你。”玉萦淡淡说着,极其敷衍地在他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

赵玄佑嘴硬道:“你用力点打,我没那么虚弱。”

“闭嘴。”

玉萦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奶疙瘩,堵住他的嘴,自个儿又抿了一口水。

她跟赵玄佑说水还多着,但自己喝得挺省的。

外头风沙看似小了一些,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彻底过去。

更何况,等沙暴结束,原本的草原只怕都变成了沙漠,想要走出去,还需要水和干粮,省着点总是没错的。

“除了右腿,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玉萦又问。

“没什么不舒服。”听着她担忧的语气,赵玄佑伸手把她拉到身边,着力地抱了她一下,向她展示自己的力气。

知道他在硬撑,玉萦没有拆穿他,只顺着他的话说:“那你快点好起来。”

“放心,等我好了保证让你……”他唇角微动,压低了声音。

“赵玄佑!”

玉萦狠狠骂着他,便要从他怀里出去。

赵玄佑赶忙重新将她拢住,柔声哄道:“你不爱听,我不说了就是。我现在是病人,身体虚弱,等我病好了你再跟我算账。”

“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玉萦也知道他此刻状况不好,并没真的生气。

“我闭上眼睛了。”

夜里比白日里冷好多,玉萦又去旁边拉了一块羊毛毡搭在两人身上。

“萦萦。”赵玄佑又喊了一声。

玉萦翻过身去背对着他,故意不搭理,想让他快点睡觉。

谁知他也跟着侧过身,从背后抱住了她。

玉萦忍不住道:“你腿上还有伤呢?”

“一点小划伤,不打紧。”没等着玉萦再说什么,赵玄佑低声道,“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俩躺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吗?”

上一次……躺在一起……

玉萦的睫毛颤了颤。

“应该是除夕的前一晚。”

赵玄佑“嗯”了一声,补了一句:“是四年前除夕的前一晚。”

那会儿他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公务繁忙不说,家里又在忙过年和娶妻的事,每日跟玉萦说不上几句话。

记得那天回到泓晖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玉萦想让他带她骑马出城。

她那双俏丽的眼睛看着可怜巴巴的,满满地全是期盼。

他几乎就要答应了,可想着往后日子还长,改日也无妨。

那天晚上他仍是抱着玉萦睡的,却不想是他们的最后一夜。

没等到玉萦的回答,赵玄佑其实有些受伤,他无奈地一笑,哑着嗓子道:“萦萦,有些话我想现在说。”

玉萦飞快道:“说呗。”

他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一些,哑着嗓子把先前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逼你离开安州的时候,我心里并不好受,也决定以后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事。所以我想要给你时间,想要慢慢等你回心转意。可沙暴袭来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倘若一直等下去,万一到之前都还没等到呢?就像四年前,我想等着过完年就带你去踏雪寻梅,可你没过那个年就离开我了。萦萦,我们已经浪费了四年的时间了,别再推开我了。等我们活着回到禹州,就嫁给我,好吗?”

玉萦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赵玄佑眉峰微拧,心中有些刺痛。

她还是在犹豫!

还是有顾虑!

她还是没彻底放下安州的那个人!

赵玄佑生平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她跟前当然也不愿意退缩。

他掰着玉萦的肩膀,将她翻了过来。

黑暗中,玉萦并未躲闪他的目光,只是抬眸静静看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灵动又清澈,像是盛着一汪空山清泉。

赵玄佑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脸,将她披垂到脸上的青丝捋了起来。

“萦萦,我们……”

不等他这次把话说完,玉萦忽而开口打断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