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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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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园的小院子被布置得很温馨,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透出,驱散了废墟带来的阴霾。彭闪闪派人紧急修出了一条线路,因而无论是用水还是用电都没被影响。钟艾坐在铺着柔软垫子的餐桌旁,兴致缺缺地吃了一顿饭。

饭后,她和彭闪闪挤在小小的沙发里,看了一部还算温馨的电影。屏幕上光影流转,映着两张各怀心事的脸。晚上不到八点,巨大的疲惫感便如潮水般涌来,钟艾便疲惫不堪地打着哈欠上了床。

彭闪闪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陪到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陷入沉睡,才轻手轻脚地起身,仔细掖好被角,安排好门外佣人看护,才一步三回头地小心翼翼离开这方小小的安宁,回公司处理工作。

深夜,万籁俱寂。钟艾被一声突如其来的、仿佛就在近处的巨响惊醒!她心脏猛地一跳,倏地睁开眼,在黑暗中茫然了几秒。

她迷迷糊糊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看向床头的夜光钟,时针清晰地指向十二点。她不适地皱着眉头,努力压下被粗暴吵醒的烦躁,随手拿起一旁的厚实毯子裹紧自己,朝外走去。

她对西园不是很熟,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摸索着走出院子。清冷的月华如水银泻地,笼罩着一切。不远处,平静的湖面被月光铺上一层碎银,粼粼的反光让整个世界更添了几分朦胧的光亮。

她裹紧毯子,站在清寒的夜气中,莫名想起那场漫长而离奇的梦中的七日。说来也离奇,她居然在梦中回到了过去,变成了和破奴一样的魂体,看到了年少时的破奴……以及,千年前的自己。

当自己感同身受变成一团透明的雾,她才明白破奴的感受。

梦中第一日,她突兀地出现在十七岁破奴的卧房。少年破奴正伏案夜读,被眼前凭空出现的模糊光影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硬生生把他那几个哥哥姐姐和爹娘都喊过来才罢休。

破奴的母亲气质温婉雍容,眉眼间与破奴有几分相似,可以说是钟艾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他的家人虽然都一脸困惑地看不到她,却还是听进了破奴惊惧交加的话,中午就请了一群穿着怪异、手持法器的人来驱魔。

钟艾觉得有趣,恶作剧般跑进了驱魔队伍里一起装模作样地跳舞,顺便欣赏了半晌破奴那从惊恐到难以置信再到彻底崩溃的、逐渐崩塌的脸。他那时不穿标志性的黑袍,而是一身利落的、简单的类似练功服的服饰,身姿挺拔,长相和长大后轮廓别无二致,只是眉宇间更稚嫩青涩一些。

她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跟在他身边陪他读书写字,练剑骑马。梦中的日子过得飞快,日升月落仿佛只在瞬息之间。

破奴也从最初的恐惧抗拒,慢慢变成了习惯性的无视,最终接受了她的存在。她飘在他身旁日复一日……一直到他十八岁这一年,战争的阴影如同不祥的乌云,还是侵袭到了雁城。好几拨打着不同旗号、气势汹汹的有师之军前来劝降,破奴的父亲愁容满面,一夜白头……

她和年轻的破奴都懵懂无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只隐隐发觉,有什么东西开始失控般地变化了,命运如奔腾的骏马,一人之力,两人之力,根本无法阻挡,抓不住它……

破奴的父亲病倒之后,破奴稚嫩的肩膀被迫扛起重担,开始日夜驻扎在堆满竹简舆图的书房,代替他的父亲处理政务,管理军队……破奴十八岁那年的秋天,一个噩耗传来:他那个年初刚养好腿回到军队的五哥,在一次惨烈的突袭中丧了命。残破的尸首被悲痛欲绝的同袍带了回来。破奴的父亲闻此噩耗,从那日起便一病不起,再难起身。

钟艾一开始对这个千年前的城充满新奇,总是好奇地东问西问。但自那令人窒息的日子起,她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她透明的身体沉重地宛如垂挂一般跟着破奴沉重而匆忙的身影飘来飘去,陪他去压抑着悲伤照顾他日渐衰弱的父亲,强打精神安慰他以泪洗面的母亲,沉默地布置葬礼,陪他去军营面对同样士气低落的士兵练兵……

但她也清醒地明白,整个国家都分崩离析,乱了。如果没有一场决定性的胜战和一个强大的靠山,雁城的百姓最终只能沦为这场浩劫的牺牲品。

破奴十九岁那年,别无选择地开始领兵打仗。他一开始经验不足,总是输,损兵折将。但他很聪明,骨子里带着不服输的韧劲,几场败战之后,废寝忘食地迅速总结了经验,调整战略,从此如有神助,战无不胜,终于历经艰辛投靠到了当时北方最大的诸侯王淑王旗下,为雁城带来了短暂的、喘息般的安宁……

等他风尘仆仆回到雁城时,他已经20岁了。物是人非。他的父亲早已溘然长逝,母亲悲伤过度,一病不起。哥哥姐姐们散落四方后陆续回了雁城投靠他,寻求庇护。父亲去世半年后,他的母亲也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与世长辞。

接连的打击让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眉宇间刻上了超越年龄的沉郁。当时时局依然不稳,祸不单行,雁城内部兴起巫蛊之术,装神弄鬼、蛊惑人心,害死了不少百姓的性命。破奴震怒之下便下令整治,常常整夜整夜坐在烛火摇曳的书房思考改善之法,案头的文书堆积如山。

钟艾那时的存在感已经很低了,如同书房里一缕稀薄的烟雾。如果不是偶尔不经意间能看到她飘在身侧,破奴几乎要彻底忘记自己身边还有个来历不明、奇装异服(以他的视角看)的女鬼了。

一年之后,巫蛊的风气被他用铁腕逐渐止住,雁城百姓总算能过上一段相对安居乐业的日子。破奴也终于有了些短暂的喘息的机会。但雁城之外,还是一片血雨腥风的混乱,每天有无数染着血渍或硝烟味的信件从各地雪片般送来,传来哪些诸侯在战乱中身首异处、死去、哪些诸侯又趁势割据一方、立己为王的消息。

破奴如履薄冰,努力在各方势力间周旋制衡,竭尽全力保持着雁镇的安宁。他有时会为了解真实的民情,去民间微服私访,只独自一人,带着一个身手矫健的下属便出发,去街头巷尾隐在人群中,听百姓的苦恼,听百姓的快乐。

钟艾越是到后面,便越是深切觉得他肩负的担子太过沉重,活得辛苦。她时常在心底愧疚,愧疚自己从前对破奴态度太恶劣差。

一日,她照例无声无息地飘在年轻破奴身旁陪他去例行闲逛。他们走过一处喧闹的长街,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一位穿着粗布短衫、年轻人被几个面色不善的士兵抓住盘问。他梗着脖子,似乎在据理力争着什么,神情激动。

钟艾被这争执吸引,好奇的飘了过去,凑近一看,却发现那年轻人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是那个她所熟知的、成年后的破奴!他的身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钟艾瞬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立刻愣住了。

同样像被施了定身法般愣住的,还有年轻的破奴,以及那个正吵嚷的“年轻人”。钟艾这时才惊愕地发现,这个“年轻人”居然长着一张和自己分毫不差的、一模一样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人群好似静止,万物停滞。成年后的破奴从容地走上前来,冰凉的手指拉住钟艾有些颤抖的手。这一刻,钟艾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也拥有了真实的、有温度的身体,双脚稳稳地踩在了地上,不用再飘来飘去!

破奴拉着她,转身头也不回地*拨开静止的人群,朝着城外的方向跑去。钟艾被拽着踉跄几步,仓促间回头看向那年轻的破奴*惊疑不定的眼神以及那位同样一脸茫然、正摸着自己脸的“年轻人”,只来得及用尽力气喊出一声:“再见!”

破奴却头也不回地轻笑,声音低沉而笃定:“他们很快就会忘记我们,不必道别了。”他的手握得很紧,掌心很凉,像一块深秋寒潭里的冰。

钟艾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眼前的景象飞速倒退,变得模糊不清。梦中的世界让她彻底分不清真实的时间,头脑一片混沌眩晕。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不忘*喘着气问他:“这次又是你在操控?”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困惑。

破奴唇边笑着点头,温润的目光示意她抬头。钟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跑到一颗枝干尚且纤细、海棠花树下。这棵树似乎刚栽下几年,还没长得粗壮起来,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钟艾凝神看了半晌,瞳孔骤然放大,忽然激动了起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棵树,是……是……是我家院子里的!!”破奴还是那般沉静地微微笑着,肯定地点头。

“你干什么做这副样子!像回光返照了一样!”钟艾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电光火石间就把这故事都拼凑齐全了,满心被巨大真相冲击的激动和兴奋。然而,兴奋之后,她却毫无征兆地忽然捂着脸,肩膀耸动,哭了起来,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破奴立刻紧紧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力道大得指节发白。故事全貌已然拼凑齐全……那么他们的故事,也该到了最后的结局……

那个“年轻人”终究还是被年轻的破奴抓走了,他们的命运,如同一个无解的环,在轮回中冷酷地上演着……

“那个我为什么会被抓啊?”她哭红的大眼睛还噙着泪水,忽闪忽闪,带着孩子气的好奇看着破奴沉静的侧脸。

“因为她当街算命,非说自己是祖传技艺……”破奴侧头看她,笑得满眼无奈又深藏着宠溺,伸手轻轻擦去她颊边的泪珠。

“救命……”钟艾破涕为笑,带着浓重的鼻音,“命运真神奇,上辈子我算命,这辈子却这么讨厌算命,上辈子你厌恶算命,后来却抓别人算命……哈哈哈,还真是,天意弄人。”她苦笑着,将头轻轻依偎在破奴宽阔却冰凉的肩膀上,汲取着最后一丝虚幻的温暖。

破奴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喉间翻涌的苦涩,努力维持着嘴角那抹微微笑:“是啊,一切都不随我们,但又给我们可以改变的错觉。”

钟艾长长的眼睫垂下,像疲惫的蝶翼,拼命忍下心酸:“但命运会让有缘的人相聚,那其他的一切,都值了!”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着,试图驱散这沉重的氛围。

破奴眼中的哀伤却更加浓重,几乎要溢出来:“小艾,”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已经睡了七日,身体机能濒临极限,再睡下去,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他顿了顿,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我在钟家的使命已然结束,所以……”他说到这,忽然像被扼住了喉咙,说不下去了。

钟艾被楚塬带走的当晚,他心中戾气翻腾,鬼气森然,只想将韩家那些人全部撕碎,却被及时赶到的癸烛死死拦住。癸烛当时的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机缘已灭,不可再造杀戮!否则……来世你又要偿还新的孽债!”

他当时怒火攻心,并未全然听进,却在癸烛提及“来世”时,骤然想起了钟艾的脸。他们此生已是人鬼殊途,若因他一时之怒,来世还要深陷孽债纠缠,错过轮回,那他与她,岂不是永无再见之日?

“所以什么?”钟艾猛地从他肩上弹起,坐直身子,一双通红的眼眶死死看着破奴隐忍痛苦的脸。

恰在此时,天边的夕阳沉坠,泼洒下熔金般的橙黄色阳光,将两人笼罩在一片辉煌又悲怆的光晕里。他们这对隔着生死界限的异世情人久久凝望,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都沉重得无法开口。

最后,是一个带着绝望和诀别意味的吻止住了他们汹涌的哀伤。

钟艾倾身上前,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第一次主动吻了那个总是冰凉的唇。她的泪再也止不住,汹涌地从眼角滚落,流到两人紧贴的嘴角,又被破奴温柔而贪婪地悉数吻去、吞吃下了肚。

那一刻,破奴心中涌起一股毁灭般的冲动,如果可以,他想把她整个人都吞吃了,融入骨血,这样他们就能挣脱这该死的轮回,永生永世在一起……

后来,癸烛在深夜悄然到来,神情肃穆地告诉了钟艾他们要火烧钟宅以彻底斩断因果的计划。钟艾瞬间崩溃,死死抱着破奴的腰,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声嘶力竭地不肯松手,只是绝望地哭……破奴心如刀绞,满脸都是不忍,紧紧回抱着她颤抖的身体。就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他们的世界仿佛被强行侵入,忽然出现了楚塬焦急呼唤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不容抗拒的现实力量。钟艾这才万般不得已地松开手,泪眼模糊地接受……

一切都结束了。

雁镇的风寒凉,呼啸着吹过这座着名的“鬼宅”废墟,卷起地上的灰烬,让人觉得从心底透出阴森的寒意。钟艾裹紧早已被夜露浸得冰透的毯子,打了个寒颤,从沉痛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上的毯子已经冷硬如铁,冰透了。

不远处的湖面上,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洒满人间。她对着这亘古不变的明月,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郁结都呼出,准备转身离开。

爱人的魂已经不再能回到人世间,爱人的一切都被烧尽,她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物,总要保护好自己。

正低头转身,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清越而熟悉的呼唤:“钟小姐!”

钟艾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却见癸烛一身烈烈如火的红衣,身姿飘逸地踏着粼粼波光,站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上,隔着月色与湖水,笑盈盈地看着她。钟艾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你怎么在这?!”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来替我下属给你送东西啊!”癸烛笑容依旧灿烂,如同暗夜里盛开的彼岸花。他步履轻盈,如同没有重量般踩着水面朝岸边走来,他手上的青铜铃铛随着他优雅的步伐发出清脆悦耳、如同天籁般的“叮铃”作响。

钟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被它所吸引,那铃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癸烛轻盈地站定在她身前,修长的手指将泛着幽光的青铜铃铛递到了她手上:“破奴说,他要像他那个在菩提灰烬树下等了他千年的爱人一样,以同样的执着和耐心,等待他的爱人,再次回到他身边。”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

钟艾下意识地握紧那枚冰凉沁骨的铃铛,指尖感受着上面古老的花纹,困惑地抬头迷惑的看他带笑的眼睛。

癸烛笑意更深,耐心地解释:“一千多年前,雁城王破奴与淑王大战,身陷重围,被乱刀砍杀于阵前,身首异处。他的爱人痛不欲生,为消弭他的滔天杀伐罪孽以求来生再续前缘,不惜用禁忌的巫术献祭自身换天道垂怜,祈求让破奴能在不受轮回苦的前提下,缓慢消释孽债。而她自己,则被天道禁锢,独自跪在那棵象征着无尽等待的菩提灰烬树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苦等爱人归来,历经千年风霜雨雪,魂魄不散。一直到20多年前,天道感其至诚,让她得以转世亲自来解救她的爱人……”

“这才有了你们这一世波折重重的故事。”癸烛语毕,深深地看了钟艾一眼,那眼神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随即,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月色的幻影,没有惊起一丝涟漪,悄然消散在原地,只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铃音和淡淡的、仿佛焚香过的气息。

钟艾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死死盯着自己手中那枚仿佛还残留着癸烛指尖温度的青铜铃铛。月光下,铃铛表面流转着幽暗的光泽。许久,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无声地挣脱眼眶,“啪嗒”一声,落在铃铛光滑的表面,碎成几瓣。恰在此时,一阵带着湖面湿气的风吹过,拂动了她的发丝和衣角,也拂动了那枚铃铛——

“叮铃……叮铃铃……”

清脆空灵的铃声如同情人低语,悠扬地奏响在这寂静的废墟之上。四周的树影随之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

天地间万物俱静,仿佛屏息聆听着这穿越时空的诉说。

只留下钟艾喉间一声悠长而复杂的、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喜,还是永失所爱的悲的叹息。

那叹息声融入风中,飘向未知的远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