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快!得马上去军中,出大事了!”怀庆的随从——邱妈妈的大儿子气喘吁吁地冲进家门,一脸着急。
三丫心中一惊,大晚上去军中?脱口问道:“城破了?”
邱妈妈大儿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夫人!匈奴和国舅爷的大军都退了!是……是粮仓!”他喘了口气,看到闻声扶着门框、脸色煞白的玉姨娘,硬着头皮接着道:“今晚王爷带老爷他们出城突袭国舅爷时,军中粮库……被人烧了!是……是姨娘的两个兄长!他们勾结了国舅爷的细作,杀了三个守仓的兄弟,把粮仓点着了!王爷震怒,已经把粮仓所有当值的人都关进大牢审问,姨娘的两个兄长和那细作……明日午时在军营校场……砍头示众!”
玉姨娘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完了!兄长们竟做出这等吃里扒外勾结敌人之事!家中的嫂嫂侄儿……怕是活不成了,就算不死,王爷也定会让她们生不如死!自己受牵连是必然的,只怕连夫人一家都要遭殃!
一旁的云谨也吓得满脸惊恐,不知所措。
玉姨娘想到即将被砍头的兄长,悲从中来,掩面痛哭:“天哪!这可怎么办!他们……他们怎会如此糊涂啊!”
“现在哭有什么用!”三丫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努力稳住声音,“赶紧去军中!王爷可不等人!”她拉起玉姨娘,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赶往军营。
军营里气氛凝重。王爷端坐主位,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怒意。三丫带着众人跪下,声音带着颤抖:“王爷!贱妾姨娘家人犯下滔天大罪,罪无可赦!求王爷明鉴,妾身一家实在不知情,求王爷……开恩,从轻发落!”
王爷冷哼一声,眼神似刀:“烧毁军粮,勾结外敌,罪同叛国!若不严惩,军法何在?你们一家,即日起就住在军中,会有兵士看护!若张千户有半分异动……”他话未说完,但那冰冷的杀意已让众人遍体生寒。这便是变相的软禁了。
三丫和长子因玉姨娘兄长之过被监禁,怀庆心中清楚,王爷这已是念在他有战功、大战在即才格外开恩了。若非如此,全家性命难保。家人被软禁,也是做给全军看的。
三丫听出王爷话中留有余地,心中稍定,连忙磕头:“谢王爷开恩!”王爷瞥了一眼还算镇定的张夫人,怒气略消一分:“带着孩子起来吧。”
他冰冷的视线转向怀庆:“念你阵前有功,本王不罚你。但你那姨娘兄长的家眷,男丁充矿,女眷充入军营为奴!”目光最后落在瘫软的玉姨娘身上,“至于你家这姨娘……也一并送去军营。若她愿以死证清白,本王也准了!”
怀庆已有数年未见玉姨娘,只当她一直在屋中茹素忏悔。此刻见她面无人色,惊惧欲绝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可目光触及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长子云谨,那句求情的话便死死卡在了喉咙里。
玉姨娘伏在地上,未听到怀庆只言片语的维护,心中一片悲凉。要么死,要么沦为军妓……她抖着身子,绝望地开口:“王爷……贱妾……贱妾实不知兄长犯下如此大逆之罪……贱妾……愿以死证清白!”
三丫闻言,立刻重新跪下,急声哀求:“王爷开恩!我家姨娘素来安分守己,她兄长所为,她半分不知情啊!求王爷饶她一命!”
王爷声音冰冷:“军粮关乎全军存亡!若今日饶她,明日谁还把军法放在眼里?!”
玉姨娘一怔,万没想到夫人竟会为自己求情。她怕连累夫人,含着泪对三丫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玉姨娘转向王爷,叩首道:“王爷……请允贱妾临死前……给我家夫人磕个头谢恩。”
王爷微感诧异,小妾不谢老爷,去谢夫人?但还是点了点头。
玉姨娘转向三丫,深深叩首,声音哽咽道:“多谢夫人……替贱妾求情。愿夫人往后……喜乐安康,福寿绵长!”说完,她猛地起身,眼神决绝,一头就向旁边的柱子撞去!
“不可!”三丫眼疾手快,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玉姨娘的腰!她自己也顺势跪下,对着王爷急声哀求道:“王爷!求您开恩!如今战事正紧,士兵们皆要上阵杀敌。我家老爷户所的屯田庄稼急需照料,妾身为了改善军士伙食,还购入了百余头猪崽!玉姨娘兄长犯罪,实乃我家老爷治家不严之过!妾身愿带着孩子们,连同玉姨娘,一同去军中屯田,照料庄稼,喂养牲畜,以此赎罪!恳请王爷恩准!”
王爷眉头紧锁,心中计较,张千户就这么一个姨娘,若真让她死了,难保心中不会存下芥蒂。眼下他夫人主动提出带着罪妾去干这苦役赎罪,倒是个台阶……权当给张千户一份体面吧。他沉声道:“也罢!就依你所请。罚你家姨娘随你同去屯田劳作,喂养牲畜,戴罪效力!”
“快谢恩!”三丫低声提醒惊魂未定的玉姨娘。
玉姨娘这才如梦初醒,浑身哆嗦着磕头:“谢……谢王爷开恩!贱妾……定当竭尽全力,赎此大罪!”是夫人……又一次救了她。
王爷疲惫地摆摆手:“此事就此了结。张夫人,带着你的人,好生待在营中,再不许出任何差错!”众人再次叩谢恩典,这才心惊胆战地退了出去。
待三丫等人退下,怀庆单独留下,深深一揖:“末将治家无方,闯下如此大祸,连累王爷忧心,多谢王爷开恩!”
王爷沉声道:“你需时刻谨记此教训!此事因你确不知情才饶过你。你可知,若你那姨娘与她兄长勾结,趁你熟睡之时……我军中便少了一员大将!一个姨娘便能影响战局!若非借你之势,她那流放犯人的兄长,岂能混入粮仓重地?!往后,严加管束家眷!”
怀庆惊出一身冷汗,连连称是。
王爷又道:“如今粮草被焚,军中吃紧。罚你家眷去屯田劳作,既是惩处,也是堵众人之口。望你明白本王维护之意。”
怀庆感激涕零:“末将明白!王爷恩德,末将铭记于心!”王爷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连日征战,他早已疲惫不堪,一身血污,只想尽快沐浴歇息。对张怀庆这等有功将领,眼下拿不出实质奖赏,借此事让他欠下人情,也算一种笼络。
怀庆回到临时住处,心中忐忑,偷眼看向三丫。他的姨娘早年曾狠毒地伤害过炤炤,如今又因她兄长酿成如此大祸,累及三丫和孩子们。见三丫非但没有怨怪,反而救下了玉姨娘性命,他心中满是羞愧。他走到三丫面前,低声道:“是我……连累你和孩子们受苦了。”
三丫自然不会提及自己早知玉姨娘兄长在粮仓当差之事,只是温言道:“你打了几天仗,身上都是血污,快吃点东西歇息吧。只是经此一事,你更需警醒,战场上的明枪易躲,身边人若被敌人收买的暗箭才难防。莫要……没倒在敌人的刀下,却栽在自己人的算计里。”
怀庆也是一阵后怕,若非这三天自己冲锋陷阵立下功劳,王爷急需用人,自己全家恐怕早已人头落地,用来震慑全军。
看着怀庆满脸的愧疚,三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快去沐浴、吃饭。在老家陵州时,我们不也一样下地干活?去照看庄稼也好,孩子们也能跟着我学点东西。”
怀庆闻言,心中自责更甚:唉,无论他做错什么,三丫从不抱怨指责他,总是替他着想周全……只是,太委屈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