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周叔在书院住了七天,就对景宇道:“景宇,我要去趟沂州。让狗蛋儿子捎回狼皮大氅,既是替你们做人情,也是为泽祺将来在白月湾扎根着想。他兄弟单薄,狗蛋家人丁兴旺,在村里根基深厚。儿媳不管心里怎么想,狗蛋待你不薄,他儿子既已来了书院,就让她别再把眼睛长到头顶上。人这辈子,谁也说不准啥时候会求到谁头上。”

景宇苦笑:“知道了,爹爹。我会叮嘱她。”

周叔有些不舍道:“我这一走,恐怕得过年才能一家团聚了。今年过年,我们回白月湾吧?我也多年没回去了。”

景宇笑着应道:“好!回家看看我们的大院子。新村一整排青砖院落,砌着高大院墙,气派得很!就是三两百人也难攻进去。”

周叔得知白月湾逃荒来的乡亲们都过得好,也由衷高兴。新村的人算是在白月湾扎下了根。

想到父亲要去沂州,景宇神色凝重:“爹爹,您只有七八天就要当值了。这么短时间,除非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否则赶不回去。可您的身子骨哪里吃得消这样赶路?赵姨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周叔摇摇头:“眼下这天不冷不热正好。我年纪大了,以后能去看她的日子,怕是看一年少一年。今年去了,心里才安生。就是晚几天回边境,王爷也不会怪罪。”

景宇心中忧虑更甚。自他犯心疾后,爹爹便老得快了。每次他发病,爹爹都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加上这几年边境战事频繁,父亲既操心又劳神,这样赶去沂州,他实在放心不下。他轻声道:“爹爹,我陪您去吧。也去给赵姨烧些纸钱。”

周叔拍拍景宇的手:“别担心我。有根身体好,又会功夫,能照顾好我。我再带上几个会功夫的随从。路上也不会不顾身子赶路。我得好好活着,多熬几年,多护着你们几年。我自己去就行。你把书院办好,把祺儿带好,这才是正经。你赵姨最是通情达理。”

景宇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好。那爹爹您路上千万别急着赶路。”

周叔笑道:“说了别担心。你小桃姐把收到的好人参都给我留着,让我隔几天泡一片水喝。信里还说,连冬天的棉衣鞋袜都给我做好了。正好这次去一并带回边境,省得她再专门派人送一趟。” 见自己说了去沂州后,儿子眉宇间愁云不散,周叔便转了话头,语气轻松了些,“我去沂州的事你知道就行,别告诉昊良。那小子要知道我要去沂州,怕是要哭鼻子想爹娘了。”

景宇勉强笑了笑:“那爹爹今儿早些歇息,明日上路才有精神。”说完,他小心地扶着父亲回房安歇。

九月初的沂州,晨风已带上丝丝凉意,拂过山野间开始泛黄的枯草。马车碾过干燥的黄土路面,扬起细小的尘埃。车厢内,周叔倚着窗,目光投向窗外飞掠而过的田野和远山。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过堆在车厢里的半车纸钱和纸衣。

“老爷,前面就是赵家村地界了,晌午前能到山脚下。”有根叔沉稳的声音从车辕传来,话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周叔低低“嗯”了一声,视线茫然地落在远处起伏的群山上。

马车驶入赵家村,沿着乡间小路蜿蜒前行。山上的草木尚未完全凋零,绿意中已夹杂着点点初染的秋黄。周叔让随从守着马车,只让有根陪着他,带了精致的点心和一大包袱纸钱,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山路比冬日好走许多,土路干燥。快到坟塚时,周叔停下脚步,轻声道:“有根……去那边歇歇脚。”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波澜,“我……自己过去。”他接过有根挎着的纸钱包袱,独自一步步向言秋的坟塚走去。山风带着凉意,撩起周叔崭新的天青色袍角,也吹拂起他鬓边新添的几缕银丝。离坟塚越近,他背上那包纸钱似乎越沉,每走一步,心口便觉一阵闷痛。

周叔缓缓走到坟前,放下包袱,俯下身,仔细地拔掉坟头草叶尖上已经枯黄发黑的野草。

“言秋……”他轻声唤道,声音在山风里显得格外孤寂。“我……来看你了。特意挑了这个时节,路上不冷不热正好,免得你……心疼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衣衫,“今儿来看你,特意换的新衫。只是……再怎么收拾,也遮不住老了。头发白得不成样子,早上起来,枕头上掉的都是白头发了……”他顿了顿,絮叨着道,“幸好王爷打下了沂州……要不,我还不知啥时候能来看你。也不知道这次看过之后,啥时候能再来……真怕到时候老得话都说不清楚……”

拔净了杂草,他蹲下身,拿出火石,点燃香烛。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他开始慢慢焚烧纸钱:“钱给你带得多……还给你带了新衣衫来……点心也带了……你若是有想要的,记得托梦告诉我……我都买给你……” 纸钱在火焰中卷曲、变黑,化作片片灰烬,被风吹起又飘落。

夕阳渐渐西沉,纸钱堆的火焰低了下去。周叔用木棍轻轻拨弄着残余的火星。有根叔站在不远的小路口,望着坐在坟前地上那孤寂的身影,心疼难忍。他走过去,声音哽咽:“老爷,天快黑了……走吧……以后……以后再来……”

周叔抬起头,望了眼即将沉入山峦的夕阳,轻声道:“好……是该走了。”他扶着有根伸过来的胳膊,手上使了很大的劲,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阵秋风卷起坟旁玉兰树上的两片黄叶,打着旋儿飘落。周叔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冰冷的坟头,柔声道:“言秋……我刚才差点站不起来……就和这树上的黄叶子一样……看来,你等不了我多少年……我就能下来见你了……”

“老爷……您说啥呢……”有根赶紧抹掉眼泪,替老爷拍打着衣袍上沾染的泥土和草屑,“赵娘子……赵娘子定是盼着您好好的!”

“走吧……走吧……”周叔的声音沙哑疲惫,“天要黑了……再不走……言秋该担心我了……”

“老爷,您慢点,这路不平。”有根红着眼眶,用尽全力扶住脚步踉跄、差点扑倒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