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听她这般说,方才沉郁的脸色缓和了些,老脸微红,心中既赞叹三儿媳处事周到,替自己虑及了这些细节,又暗叹何昭君小小年纪,竟有这等圆融得体的气度,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全无半分骄矜。
往日里,都城只传她骄纵跋扈,如今看来,到底是何将军的女儿,骨子里的秉性是不差的。经此一事,她也是长大稳重了。
他温声道:“我和你阿父向来亲厚,如今你阿父不在了,往后你与兄弟们便把朕当作亲长,有任何难处只管开口,朕替你们做主。”
何昭君深深叩首,“多谢陛下隆恩,臣女阿父与大兄兄在天有灵,定会感念陛下这份厚待。待臣女的兄长们伤愈,必当再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以报陛下厚恩。”
“这门亲事,到底是你阿父临终遗言。” 文帝望着她,语气愈发温和,“昭君侄女,无论你做何决断,朕都依你。”
楼太傅在一旁听着,只觉心头像被泼了盆冰水,凉透了半截。
陛下这话里的偏袒再明显不过,分明是对楼家起了嫌隙。
他暗自懊恼,这本是桩能让楼家赚足帝王愧疚的好事,偏生被一个蠢货给毁了。
万将军在下边着急的的快冒火了,陛下把话说到这份上,若是何昭君临时变卦,不肯退婚,那可如何是好?可眼下这情境,他也不敢和陛下唱反调。
何昭君伏身叩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陛下的体恤,臣女铭感五内。家逢巨变,兄长们重伤在身,何家百废待兴。此时若论婚嫁,于情于理,都显轻率。”
“陛下待何家亲厚,昭君怎敢再因私情让陛下与各位叔父为难?更不愿拆散有情人,让楼世伯左右为难。还请陛下,就当阿父从未说过那番遗言吧。”
她再次伏身叩拜,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阿父一生忠君仁义,断不敢以儿女私情累及国事、辜负先父之志。否则,来日臣女怎有脸面去见阿父,臣女决意为阿父守孝三年,以全人伦孝道。”
文帝见她如此通透,心头悬着的一桩大事总算落定,顿时松快了不少。他扬手一挥,朗声道:“既是昭君侄女一片赤诚,朕便依你所愿。日后侄女若是瞧上那家儿郎,只管告诉朕,朕亲自为你赐婚。
何昭君刚回府中,宫里的圣旨便接踵而至,册封何昭君为安成郡主。
她捧着圣旨,指尖触到冰凉的卷轴时,恍惚想起昨日三皇子妃亲临何府的情景。
祭拜过何将军与何家大郎的灵位后,温辞屏退左右,独独留下她,轻声道:“安成君,有时退一步,未必不是好事。”
“皇子妃的意思是…… 要臣女放弃楼垚?可阿父他……” 何昭君话音微涩,终究没能说下去。
温辞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安成君应当明白,什么才是对如今对何家最重要的。”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灵前的白烛,意有所指地补了句,“陛下心软。”
听到这句话,何昭君明白了,三皇子妃是让她以退为进。比起阿父临终为她定下的那桩婚事,此刻陛下对何家的怜惜与愧疚,才是更坚实可靠的倚仗。
“多谢皇子妃提点,昭君明白了。”
何昭君先是躬身向温辞行了一礼,随即屈膝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若非皇子妃提前让温氏少主给父亲传信,点破雍王谋反的意图;若非阿父素来信重温氏,断不会提前设防布控;若非温家几位公子协助刘将军星夜驰援,臣女的阿兄们、嫂嫂们,还有府中上下…… 如今还不知是何等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