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成都夜空,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花香。
韩牧与唐怜儿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身后酒楼中李好义与杨巨源的送别声渐渐远去。
“韩大哥,你如此看重李好义和杨巨源,怕是不会见到同他们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吧?”唐怜儿轻抚被微风拂起的鬓发,眼中映着街道两侧林立的商铺和熙攘的人群。
韩牧双手背负,目光沉静地望向前方:“不错,此二人出身军旅,又有一腔报国之志,如今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他二人将来一定可堪重用。”
两人转过两条长街,一座气势恢宏的官署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朱红大门上方悬挂着“四川宣抚使司”六个鎏金大字,门前十六名宋军持戟卫士分列两侧,森严肃穆。
“站住!宣抚使司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为首的守卫队长见二人径直走来,立即横戟阻拦。
韩牧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扫了那队长一眼:“去叫宣抚使司内管事的人出来。”
“大胆!”队长怒喝一声,“宣抚使司里的大人可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再不退下,休怪军法无情!”
唐怜儿看着韩牧嘴角微扬,轻声道:“看来韩大哥你的名声还没传到自家门口。”
韩牧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右脚轻轻抬起,又看似随意地落下。就在靴底接触地面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
“砰——”
一连串闷响中,门前十六名守卫如遭雷击,手中长戟纷纷脱手,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远处几名路过的百姓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菜篮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啊——内、内家高手!”队长脸色煞白,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
韩牧不再理会这些守卫,转头对唐怜儿道:“这天底下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韩牧继续对着倒在地上的宋军守卫开口道:“还不快去通传……”
韩牧一道内力随着声音发出,领头的侍卫只感觉一阵眩晕,当即便跑向府门内。
就在这时,府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身后跟着几名文吏。当他看到门前横七竖八倒着的守卫时,眉头猛地一挑。
“怎么回事?谁人在此……”质问声戛然而止,中年官员的目光落在韩牧身上,瞳孔骤然收缩。
韩牧负手而立,任由对方打量,春风吹动他深蓝色长袍的下摆,一身紫色道袍微微上扬拂动。
中年官员突然浑身一震,快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直接跪倒在地:“下官四川宣抚使司参谋官刘明远,参见国师:宣抚使大人!”
这一跪,让刚刚爬起来的守卫们再次腿软跪倒,那名队长面如土色,额头冷汗涔涔,他有些极度惊诧,一个如此年轻的道士,如何会是新任的四川宣抚制置使,他刚才竟对顶头上司拔戟相向!
韩牧微微颔首:“刘参谋请起,你如何认得我?”
刘明远恭敬起身,仍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回国师,宣抚使已经接到朝廷中书门下下发的正式诏书,下官虽未亲眼见过国师,但国师气度非凡,加上又是如此年龄,必是韩宣抚无疑。”
唐怜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识趣的参谋官,轻声道:“你倒是个明白人。”
刘明远这才注意到韩牧身边的女子,见她虽作男装打扮,却难掩绝色姿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拱手为礼。
“这是唐姑娘,我的好友兼……”韩牧略一停顿,“住手。”
刘明远会意,连忙道:“唐姑娘有礼,宣抚你舟车劳顿,还请先入宣抚司歇息。”
进入宣抚使司大门,穿过三重院落,沿途官吏见到刘明远亲自引路,纷纷避让行礼,偷眼打量这位能让参谋官如此恭敬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宣抚使大堂宽敞明亮,正中悬挂着“镇守西陲”的匾额,乃是先帝御笔。
韩牧径直走向主座,衣袖一拂坐了下来。这个动作让跟进来的几名属官面面相觑。
刘明远却似早有预料,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两名心腹书吏侍立一旁。
“韩宣抚,自接到朝廷任命文书,下官便派人四处寻找大人踪迹。”刘明远亲自为韩牧斟茶,“先是往利州方向,后又派人沿江而下,却始终未能与大人相遇。”
韩牧接过茶盏,茶香氤氲中他的表情略显柔和:“我此次前来四川先是直奔利州西路而去,你们自然见不到我的踪迹。”
刘明远恍然大悟:“难怪,三个月前听闻利州西路经略安抚使吴曦在兴州被诛,下官便猜测是宣抚大人所为,想那吴曦三代经营川蜀,吴玠吴璘之名蜀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诚想,吴曦竟然私下同金国暗通款曲。”
唐怜儿坐在一旁轻笑出声:“那吴曦的确也是死有余辜。”
“对了,四川各路对吴曦之事反应如何?”韩牧放下茶盏,转入正题。
“回大人,吴曦通敌叛国的罪证明发各州县后,百姓无不唾骂。尤其是兴元、利州等地,民众无一不对吴曦通敌叛国感到愤懑不已。”刘明远从书吏手中接过一叠文书,“宣抚,这是各州县近日呈报,局势大体平稳,唯有……”
“唯有什么?”
刘明远压低声音:“回宣抚的话,唯有益州路转运使赵彦逾此前与吴曦过从甚密,近日闭门谢客,他的动向极为可疑。”
韩牧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大堂内一时寂静,刘明远屏息等待这位新任宣抚使的决断。
“明日辰时,召集在成都的四川下辖各路经略安抚使、各路转运使、提点刑狱公事以上官员来此议事。”韩牧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特别是那位赵转运使,务必'请'到。”
刘明远躬身应诺,“谨遵宣抚之令。”
“对了,明日,还有两个人,你记得也召入宣抚司来,一个是兴州正将李好义,另一个叫杨巨源。”
刘明远闻言继续俯身道:“得令!”
就在韩牧安排好明日召集高级会议时,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校未经通报就闯了进来,满脸惊慌。
“大胆,宣抚在此,你何事如此慌张?”刘明远厉声呵斥。
小校扑通跪地:“禀、禀报大人,府门外聚集了数百名士子,说是……说是要见新上任的宣抚使大人?”
韩牧与唐怜儿对视一眼,眉头微皱。
“他们要见我做什么?”
刘明远当即抬手道:“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吴曦被诛,加上半年前我宋军成功收复山东路以后,就连成都士子间的主战热情也是澎湃不腻,他们时常汇集在宣抚司门口请求宣抚大人积极练兵备战,早日北伐陕西,收回故土。”
韩牧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倒也是一群爱国士子。”
刘明远察言观色,小心提议:“宣抚大人若不愿露面,下官这就派人将他们给驱散…………
“不必。”韩牧站起身,整了整衣袍,“既然他们来了,见见也无妨。”
当韩牧出现在宣抚使司大门前时,外面已经聚集了数百名的文人士子。
当韩牧一个少年道士出现在宣抚司匾额之下时,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他们以惊奇的目光盯着韩牧。
“他是谁?”
“怎么来了一个小道士?”
正当众人疑惑时,刘明远拉开嗓子开口道:“诸位,这位就是我大宋的国师,四川新任宣抚制置使大人,韩宣抚便是替朝廷诛杀逆贼吴曦的使者,你们还不速速参拜宣抚大人。”
一众人纷纷议论起来,韩牧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吴曦通敌叛国,罪证确凿,现已伏诛。朝廷派我前来暂时主政四川。”
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寒光一闪!一柄飞刀破空而来,直取韩牧咽喉!
“小心!”唐怜儿惊呼。
韩牧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神识一放,右手在身前轻轻一拂,那柄来势汹汹的飞刀竟凭空定住,随后“铛啷”一声掉在地上。
“有刺客!”
“保护宣抚大人!”
场面瞬间大乱,刘明远脸色惨白,正要招呼卫兵,却见韩牧摆了摆手。
“不必惊慌。”韩牧目光如电,扫视人群某处,“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人群中一个灰衣人闻言转身就逃,身形快若鬼魅,韩牧冷哼一声,左脚向前一踏,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眨眼间就追至刺客身后。
灰衣人见逃不掉,反手又是三枚飞刀呈品字形射来。
韩牧袖袍一挥,三枚飞刀倒飞回去,深深钉入刺客双肩和右腿,灰衣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当卫兵将刺客押到跟前时,韩牧发现对方嘴角已经渗出黑血,竟然是咬毒自尽了。
“是死士。”唐怜儿检查后低声道。
韩牧转向那些惊魂未定的文人士子:“诸位也看到了,即便在光天化日之下,刺客也敢当街行凶刺杀朝廷大员,看来,如今局势已经十分危急,你们且速速散去吧!”
那些文人士子纷纷离开后,韩牧回到大堂,刘明远立即命人加强戒备,同时派快马通知各路官员明日议事。
“大人,这刺客一事……”刘明远欲言又止。
韩牧站在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梨花,淡淡道:“明日议事,一个都不能少,特别是赵彦逾。”
刘明远心头一凛,明白了韩牧的言外之意。
“待其来到宣抚司后,你速速派人前去查抄他的家,只要发现他任何不轨之心和确切往来的证据,直接将他拿下。”
这位新任宣抚使看似年轻,手段却如此老辣,仅凭一个刺客就锁定了怀疑对象。
“下官明白。”刘明远深深一揖,“下官这就去安排。”
当刘明远退下后,唐怜儿走到韩牧身边,轻声道:“你觉得真是赵彦逾指使的?”
韩牧摇头:“太明显了,不是这位转运使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