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四年。
仲春。
天气——多云转雷雨。
宜祭祀。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转眼。
平平安安都到了修炼的年纪。
“冬练三伏,夏练三九,这是武者的基本功,想要成为人上人,就要吃得苦中苦。”
这是他们首次接触修炼,除了蔡小山。
和林妙芸想的那样,三个孩子都没有神道资质,嗯……姜青芸也没有。
姜青芸虽然年纪比平平安安还小一些,不过林妙芸依旧让他跟着一块练。
皇家的人,就要比普通人更加勤奋,不然随时有死去的风险。
只是扎了会儿马步,平平安安就累得不行。
“世姑姑,我想休息一下。”
本以为林妙芸会不让的,不曾想……
“行吧,休息一会儿,青芸也去休息一下吧。”
闻言,四小高兴不已。
欢呼雀跃就要去阴凉处喝冰镇果汁。
林妙芸冷眼看过来:“小石头,我让你去休息了吗?”
奔跑中的蔡小山身子一僵,眼神立即黯然下去,老老实实回去修炼。
他的身影和平平安安他们格格不入。
姜青芸缩着身子,小声道:“好像世姑姑不喜欢石头哥哥呢。”
平平安安齐齐点头。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世姑姑对石头大哥好像很严苛,镇武司的人都传世姑姑不喜石头大哥,具体原因没有人说。
小石头刚才的一股气卸了之后,没坚持多久便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林妙芸立即呵斥道:“起来!继续练。”
望着可以休息的平平安安,蔡小山积攒已久的委屈如泄洪的大坝,一发不可收拾。
“哇!”
他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
“世姑姑!凭什么平平安安可以去休息,我偏要一直修炼?”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终于将心事说出口。
这句话他想问了好多年,却一直没敢问。
林妙芸冷眼旁观:“如果你想回家现在就可以,不想就马上起来练。”
她对四个孩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哇~”
“世姑姑,我讨厌你!”
蔡小山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没有眼泪、哭不出声,他才再次忍着内心的委屈,从地上爬起来习练武技。
幼小的他,已经朝着武道第二境出发了。
林妙芸何尝不心疼他?
转过身的那一刻,她脸上的冷酷无情化作浓浓的心疼。
她是讨厌蔡姓,却没有那么小气。
平平安安如若不出意外,此生都无法迈入九境。
对她来说,无法迈入九境,修不修炼都无所谓,反正她可以护他们一世周全。
当初取名平平安安就是希望他们一生平安。
而蔡小山有这个资质,所以她才会那么严格。
开元十六年。
严冬。
蔡小山突破到武道第五境。
这个天赋在天地大变以前,绝对是人中龙凤,比林凡的资质还要高。
即使放在如今,他依旧是整个时代里最顶尖之人。
天赋是一回事,林妙芸不遗余力的相助也是其中一个重大因素。
但蔡小山并没有因此而感激她,反而对她的恨意越来越深。
这使得突破武道五境后,他就以历练为由借口走出镇武司,再也没有回来过。
同年。
姜青芸被姜子涵接走。
……
开元二十一年。
平平安安成年。
他们的天赋与蔡小山相比,差了不少。
加上林妙芸有意纵容他们。
使得他们成年了才堪堪武道五境,这还是林妙芸偷偷给他们服用了天材地宝的原因,否则只有武道四境。
武道五境后,兄妹俩想效仿哥哥,仗剑天涯。
于是一同告别,去往向往已久的“江湖”。
同年。
许山山病倒了。
这一倒下,便再也没能起来。
林妙芸以为自己身为八品丹药师,能将他救回。
可当她真正站在许山山床前时,才恍然惊觉——丹药师并非万能,这世间,终究也有救不回来的人。
神医能治百病,却救不活心死之人。
不过四十出头的许山山,已是满头白发,满面枯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个看着如同朽木的憨厚男子,竟才刚过不惑之年。
可他脸上没有痛苦,没有不甘,只有一片释然,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妙芸,这些年……谢谢你。”
林妙芸声音轻柔:“我也很喜欢平平安安他们,山山哥哥。”
她顿了顿,又道:“你要快点好起来,平平安安才刚成年,还没成家立业……你还没有看到他们娶妻生子啊。”
许山山没有说话,只是泪流满面地摇头。
心病终须心药医。
林妙芸语气愈发温柔:“你答应过蔡倩,要亲手把孩子们抚养成人,要亲眼看着他们成家……你就这样走了,将来九泉之下,怎么有脸去见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许山山对蔡倩的爱从未随时光淡去,反而蚀入骨髓,愈久愈深。
或许若不是平平安安还没长大,他早就随她去了。
能撑到今日,全凭当年对蔡倩的一句承诺。
许山山久久无声。
很久之后,他才用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缓缓开口。
“倩儿走的时候…我就该陪她一起的,可我没有勇气,我答应了她,要把平平安安带大。”
“这么多年了,她一个人在下面,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多少孤独……我不能让她再独自扛着,我得去陪她,继续照顾她。”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他缓缓闭上眼睛。
“我好像早就已经死了……但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蔡倩临终前的画面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纤毫毕现,宛若昨日。
最终,定格在她松手的那一瞬间。
“也许……我就是在那时候死的。”
许山山走了。
林妙芸没有告诉平平安安,只让天香阁将消息带给蔡小山,还有林凡等人。
下葬那天。
原本卜算的是个万里无晴的吉日。
却偏偏大雪封山,路途断绝。
竹蜻蜓神色哀伤,站在光秃秃的坟前,只听见秋风呜咽。
长安的花海早已凋尽,只剩下枯枝残梗在风中瑟索。
他轻声低语。
“人道长安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