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风忽起,雷声阵阵,吹得船身不住摇晃。
不一会,滂沱大雨哗哗落下,平静的长安河变得躁动不安。
卓克王子才喝了药,正倚在床头看书,船猛烈摇晃几下,桌案上的东西悉数掉在地上。
“王妃还在忙吗?赶紧把她的披风送过去,千万别受了寒。”
春日的天气就仿佛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了。
陈府医累极,倚在床边睡着了。
许知意则安排人给巡逻的士兵送去蓑衣,并且吩咐让跟在官船后的船只放缓速度,系好绳索,以防止有意外。
河水打着旋,此时抛锚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牢牢撑着舵,别偏离原本的路线。
官船大且紧固,尚且被吹得来回摇晃,人几乎站不稳,更遑论后面跟着的船。
“王妃,前面有一处峡谷可暂避风雨,咱们要不要停靠一晚?”
许知意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思忖半晌,摇头。
“还是不要停了,这么大的风,我担心山上会有落石,反而不安全,吩咐下去,速度再放缓一些。”
侍卫略一犹豫,“好,属下这就交代下去。”
其实他们也是商量过的,不远处就是一处峡谷,可暂时抛锚躲过这场风雨。
但王妃已经发话了,他还是照实地将命令传下去。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夜,许知意一宿未睡,直到那名侍卫的脉象渐渐恢复正常。
“看来这药方没问题了,他的脉象平稳了许多,最迟明日下午就可以醒了。”
她疲惫地坐下,只觉得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浮生和银珠一左一右替她按揉着肩头。
“王妃,奴婢让白嬷嬷去休息了,她岁数大了,熬上一宿,身体怕是吃不消。”
许知意嗯了一声,沙哑开口。
“浮生你如今越发沉稳了,我顾不得的,你就多费些心。”
卓克王子到底是不放心,端着厨房新煮好的粥来寻许知意。
才进门,许知意的目光就望向他,眉头渐渐拧起,语带不悦。
“你还没好呢,怎么就跑过来了?外面这么大的雨,瞧头发都湿了!”
卓克王子虽被训了,可心底却是暖暖的。
“我担心你,实在睡不着,我已经好多了,真的,这粥是才煮的,你喝一碗再忙吧。”
许知意轻叹口气,从他手中按过碗。
粥里加了不少的药材,还有人参的味道,一碗下肚,身上暖烘烘的。
伸手,探了探卓克王子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还好没发热,赶紧回去休息吧,他虽脱离了危险,但病得比你们严重,还是要多注意。”
卓克王子乖乖点头,可眼睛就似粘在了许知意身上,用商量的口吻道。
“要不,我在这守一会,你先去沐浴,换身衣裳再过来?”
许知意本想拒绝的,可闻着身上淡淡的汗酸味,和有些皱巴的衣裙。
“不用你守着,银珠留下就好,你赶紧回去休息。”
卓克王子哦一声,扶住她的胳膊,语气温柔。
“行,都听娘子的。”
“轰隆隆——”
雷声炸响,不远处也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
众人定睛,原本是峡谷处不断地往下落着巨石,悬上的树也有不少被连根拔起,扑通通的砸进河中。
刚才说要停船暂避的东临使团的人面面相觑,全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欣慰。
要是刚才没听王妃的吩咐,执意停留,只怕现在船上的人全都要随船沉了。
长安河水流不算湍急,但此刻,狂风夹着暴雨,河面上出现了不少的旋涡。
那一处峡谷时间久远,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狂风暴雨洗礼,巨石早就松动。
许知意一个从未离开过京城的深闺女子,从未见过这般情景,也是在游记上偶然看过关于大雨之后落石的记载。
没想到,竟让大家逃过一劫。
卓克王子凝眉。
“看来以后舆图上得着重标明这一处峡谷,让来往船只尽量避开,也能减少人员伤亡。”
许知意久久盯住那依旧在不断往下掉着石头的峡谷。
“要是遇到今日这种天气,不一定每个船只都能辨认出来,如果那一处利用起来,建个灯塔,便可起到警示作用。”
“你这办法听起来不错,等回了东临,我便派人来此勘察,最好尽快建起灯塔,除了警示,还可以起到指引的作用。”
许知意最欣赏卓克王子这一点,只要是利于百姓的事,他总是会有所回应。
虽然平时表现得纨绔不羁,但办事却干脆利索,照这样下去,日后定会是个明君。
泡了个热水澡,又重新换了干净的衣裳,许知意这才觉得身上没那么疲乏了。
卓克王子依旧没睡,见她进来,赶忙拿过一旁的干帕子,替她温柔地擦拭起头发来。
“我替你擦干头发就睡,不过我真觉得已经好多了,恶心的感觉也没有了。”
许知意轻睨他一眼。
“再好的郎中对上你这样不听话的患者也是无能为力,赶紧去睡,我还得斟酌一下药方。”
走到门口,她又猛地回过头。
“还有,以后都不许再吃那些没煮透的肉!不止是你,他们全部人都是。”
卓克王子忙爬到自己的床上,朝她眨了眨眼,无辜又乖巧。
“好,一切全听娘子的!今天辛苦你了,我现在就睡。”
说完,闭上眼睛,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闪了闪。
银珠掩唇,附在许知意耳边低语。
“卓克王子在您面前像个听话的大狗狗,王妃您这就是以柔克刚吗?”
许知意在她胳膊上捏一把。
“咳咳,怎么能将王子形容成狗狗,小心被人听了去。”
银珠吐舌,“好嘛,奴婢再不乱说了。”
卓克王子咬了咬后槽牙,气得翻了个身,胡乱将被子盖上。
他怎么也比大狗俊俏挺拔吧?
下午还奄奄一息的侍卫,此刻呼吸均匀,脸色也好了不少,甚至还打起了鼾。
陈府医睡了一觉,揉了揉惺忪的眼,见自己身上盖着条薄毯,不由有些怔忡。
许知意笑,“是江公公怕你着凉给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