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听了听南这话问来,也不答话,便拉了那听南的手,顺势躺在听南怀中。
贴了耳朵在那听南的肚子上,听那腹中胎儿的动静。
见他不答这茬,听南自是个不依,抬手打了他道:
“说来!”
陆寅便是耍了无赖,且在那娇妻怀中蹭了头,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口中含糊了道:
“诶!一夜无眠,瞌睡的很……”
话音未落,便被听南揪了耳朵去。
陆寅也不吃疼,不耐烦了道:
“诶?莫要闹了!”
听南听了这无赖便不再问,却将那手再用力扭了去。陆寅终是个不敌,只能哎哎了道:
“哎,松些个手来,松些个手来……我说便是……”
听南也是个听话,便松了手去。陆寅“哎”了一声,便揉了耳朵起身坐好。
却又拿眼望了那坂下龟厌、顾成消失处,口中缓缓道:
“一则顾我,不忍你我夫妻暂离。二自顾念家主身边无有个熟识体己。三则回汝州自是为了那‘盐钞’之事,却只带了顾成去……”
听南却听了一个一愣,这前两项倒是个人之常情,然这后面的“却只能带了顾成去”饶是让她一个费解。
见自家这娇妻没脑子的硬要去想的表情,饶是让那陆寅笑了个的喷。便又换来那听南的粉拳乱敲。
饶是享受了这一番粉嫩的拳头,才望了那坂下正色道:
“带了顾成去,便是不想平添了疑虑……”
说到此,便又望了那听南,道:
“与那京中诸位……”
这话说的透彻,毕竟此事事涉家国。所谓“心合意同,谋无不成”。
事未成,便相互猜忌了去,与“事”却是大忌一个。
且多闻,那蔡京者乃“舞智御人”也!
此人多智,断不好相处。即便是那御品的道官,见圣不拜的龟厌亦是如此。
如此说俩,倒是龟厌怕了蔡京麽?
怕,倒是说不上,龟厌此时,一句话就能让那蔡京乖乖的回到苏州,继续在道观门口蹲着买票。
毕竟,龟厌一句话的可信度,可是要比朝中两党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彗出奎娄”要高的多。
只是此事事涉宋家,指望皇帝去免了宋粲钦定的大罪,有点不太现实。然,蔡京此计,且是替宋家昭雪的一个权宜。
都是为宋家好,自然是少生些猜忌才好。
人若无智,自然不会想的太多,也不会平白了心生间隙。
然,“舞智”者,也只有“智盛”者,才能有得“舞”。
偏偏这蔡京的“智”,那多的,都能拿来“舞”来“御人”。
此间道理,龟厌自是知晓,那熟读《度心术》的陆寅亦是个心知肚明。
也能明白龟厌此番只带了顾成去的良苦用心。
然,那听南自然听不大懂这“京中诸位”为何要“疑虑”。
也看不懂那,让坂上众人一番忙碌的“盐钞”,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自家者夫君口中时时念来的“汝州”,此时与她,却是个让她慵懒、万事不思的好去处。身未至,心向往之。
在京郊“晓风镜湖”如此便也罢了。知道是身边这小郎君想家了。也曾讪笑于他。
然,让她想不通的事,于这边关寒砦,亦在众人口中频频的说来?倒是能把她耳朵磨出个茧子。
想必,自家的夫君,和那众人口中的“汝州”饶是个自家还未去过的极好去处。倒也想象不出来。他们口中的“汝州”究竟会是个哪般的模样。
心有所想口有所言,怔怔的望了那坂下的旷野,喃喃脱口自问一句:
“汝州……”
陆寅听了听南的呢喃,便望了她一笑,伸手摸了那听南的肚子,笑道:
“且等琐事忙完,便与家主告了假,带你回那汝州的家,拜了干娘……”
说至此,却是一顿,遂,那眼光中也有些许的希翼和向往,浸润了眼眶,口中喃喃了:
“倒是一场好大的欢喜……”
听那陆寅怔怔的说来,听南亦是一个欣喜,心下于那汝州,更是个身虽不至,而神情向往之。
叹了自家从小便被那伯马绑了去,饶是不曾受过父母片刻之爱。
“家”,这个字,也只在常说于旁人口中,自家却愣愣的想不出,这“家”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虽尽力的想了去,却也是平添自己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尔。
却如今,自家也算是个有“家”之人,尽管,这“家”且在那不曾去过的汝州,“家”中还有个不曾谋面的干娘。
更甚之,自家这郎君知冷知热,那病病歪歪的家主,亦不像寻常权贵,高高在上。
然,听得自家又有一个“娘”来,且是一个欣喜的心下打鼓。心下想了,却不知汝州的那个素未谋面的“娘”,好不好相处。
不管怎样,且是有个“家”了。倒是现下有孕在身,那想不出个模样的“娘”若是知道定不知如何的欢心。
这一点倒不用她担心,那汝州的诰命若是知晓自家还有这乖孙,定是要五马三枪的自汝州立马杀将过来。
什么瓷作院?什么“云韶坊”?统统玩去!她倒是能高兴成一个疯子给你看!
且在陆寅、听南两人一言不发,眼神呆呆的各自憧憬了自家心中的未来。
却听的身后一片吵嚷之声。
闻其声嘈杂,惊陆寅慌忙舍了听南回头看来。
回头便见众家奴簇拥了宋易搀扶了那一手抱了那“坤韵”一手抓了那瓷瓶的宋粲踉跄而来。后面还跟了不停挠头的李蔚,和慌里巴张的谢夫人。
陆寅却未曾见过自家主子如此的暴怒,口中不断的斥责宋易道:
“怎不与我说来!”
那陆寅见了那宋易闷声的挨打也是个心下过意不去。
躬身叫了一声“家主”连滚带爬的上前搀扶。
却遭那宋粲不顾身体不济,一顿的剑鞘敲来。
倒是打了个猛了些,却闪了自家的一个趔趄。
陆寅见事不爽,便也只能舍了一身打,上前扶定了自家这体弱的家主,却也不敢开口相劝。
谢夫人见一片的乱糟,只身上前,赶紧护了自家的干妹子听南,远离这男子厮打之地,唯恐伤了孕身。
宋粲打了几下,也是个无力,且喘息的由那陆寅搀了坐在坂上路口处。
只是捶胸口,粗粗的喘息,倒是说不出个话来。
陆寅无奈,也只能帮其推背顺气。
许久,那宋粲喘息声息,然那眼却呆呆的盯了那坂下道路。却是一口气喷出,遂哭道:
“拿了你的剑去……仍躲不过你舍我……且是怕我死在半路麽?”
饶是一个声嘶力竭,尾声带哭包。怎奈身体不济,又是一阵喘息不止,捶胸之后,便又压了声音,惨惨了望那路口,喃喃:
“我亦是孤寡之人也,怎的舍我……”
说罢便又是一阵狂咳短喘。其声切切,饶是听得身边一众人等泪目。
此时的陆寅亦是一个悔恨不已,悔不当初叫醒了自家这家主,至少有个托付交代于他。
然,现下这情况也是不敢耽搁了去。便拿了那宋粲手中的丹瓶,唤了听南取水,手忙脚乱的张罗了众人于那宋粲服丹。
手中忙碌,心下却是一闪。龟厌那句“一场劫波,孑然弗伦,饶是一个洗然无尘”饶是撞入心怀。
昨天,初听此言,心下还饶是个想不通,自家这小家主,也是身边家人众多,怎的就是你眼中的一个“孑然无尘”?
然,见了宋粲抱了那剑狗得屎般的高兴,却是一个黯然神伤。
现在想起,自打他认识这对欢喜冤家,两人便在一起打打闹闹,分不出个胜负来。倒也不晓得他俩究竟为何打起来,又怎的能打的一个难解难分?
初见他俩一番的恶虎斗狼的厮斗,也是一个瞠目结舌。真真是个能下得去个嘴啊!就指着拿牙啃的!心下亦是很难理解,这架也能这样的打来?
以前不觉,如今想来,这兄弟间的打斗亦是一个情缘深厚也。
倒是自度心思过人,且也看不透这对兄弟间的默契。
然,龟厌这句“一场劫波,孑然弗伦,饶是一个洗然无尘”虽是说那宋粲,更不如说是说于他自己。
龟厌道长,于陆寅心中乃断世修道之人。
万事不问,不染片缕的红尘。惹他生气,便是一纸符咒便封了他的手脚。更是听说,这位爷一言不合,当街就把人拿雷给劈了去!那叫一句废话没有!
朝中权贵?正眼都不带看一眼的。
即便是殿上帝王,后宫的“太后”,那也是个爱答不理的爱咋地咋地。
“孑然无尘”?仿佛与他那万事不经心的洒脱无缘。
然,此时,与那陆寅却是个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此番,却不是为了那童贯、蔡京。就这这俩货?于他眼里?草猪泥狗尔!
取“盐钞”回汝州,只因那里有“百人筹算”。
千里来去,只为了自家这兄弟宋粲,惹来一番的点灯熬油。
只有如此,才能算出那“河间先生”动辄上百万贯的进出,从中找出这“盐钞”所用之端倪。
而“盐钞”于这将军坂,始终只是一个纸上谈兵,想想而已。
若要动的真章,还需经那汝州的“百人筹算”方可行的一个周全。
回想自己到这将军坂,便先有童贯那句“当归、党参、大黄、甘草长势如何?”后有这童、蔡两人私章的“盐钞”六百里急脚秘递。
此事非同小可。倒不是他这个家奴所能妄自猜度。
然,于那道长而言,这汝州难行却不在路途之远,而在心路之坎坷。
而宋粲持意同路而去,却是不想让这龟厌无端的受了朝中两党争斗所累。
朝堂艰险,于那宋粲却是个无知无畏。
彼时,凭借一腔血勇与那汝州功成。然,也是因此事落得给配军边远。
于这银川砦几番生死,且不是单单因那吕维阴诡的伎俩,逼迫了官家才能成事。其间,也尽显那些个汝州获利者的乐见其成。
龟厌代他去了,便将这等的阴诡算计,无端的祸事一并扛了去。
明火执仗了于那些个朝中阴诡,幕后牵丝扯棒者,道了句,此事与旁人无涉!有事问我!
然,于幕前者,岂只是个傀儡乎?
非也,非也!
哥哥倒是错的离谱。
或许,这坐得台前,任人摆布的傀儡,只是一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未未可知!
你真当那人只是一个会盖章的猪?
宋易听得宋粲一番的嘶吼狂咳,却也是个两眼无神,呆若木鸡。
然,那陆寅心下明了,此翁此时,亦是个内里扯肝裂胆的痛。
陆寅见了宋易面色苍白,眼中无神,口中喃喃自语,却也听不到个声音来去,亦是个胆寒。
遂,慌忙唤了身边家丁扶了那宋易坐下。
然,眼前一是个手忙脚乱,亦是顾不上他去,只能看了那老宋易被家丁拖了去。
见他面色痴痴,只是抱了那双锏目光呆滞,望了那东南口中喃喃但却无声。
谢夫人慌忙捧来些个酒水,然,那老宋易却是一个视而不见。
身后李蔚见此,亦是一个伤心欲绝。
然,此事无解。只因这人,早在那姑苏,已经是死了的。
见这边安稳,便舍了宋粲、陆寅。直奔那老宋易而去。
挥手遣散了众家丁,又唤那谢夫人来,安排了人去接那宋若回坂。
倒是一个见面三分情,即便是个死人,见了那宋若也能与他续了半条命来!
吩咐完毕,这老货便一屁股坐在那宋易身边。
然,见宋易目光呆滞,心下也是无奈。
心道:这老货不说话倒是个麻烦。
想罢,且顺了那老宋易的眼光看去,却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这老货就只是个发呆。倒是不那东南真有些个什么。
于是乎,便又看了那陆寅、听南手忙脚乱的伺候宋粲服丹,且是一番热闹。
怎的?这陆寅本身就是个少爷胚子,让他伺候人倒是难了些。
听南?更不消说,你让她弄死个人,倒是比伺候了人容易些。见这小两口一通的手忙脚乱,却也是个忙乱了没个章法。
看罢便是一个闭眼摇头,嘴里埋怨道:
“饶是无状!怎的伺候得主家?左右是个擦嘴,怎的如同稚童擦屁股一般?”
旁边的老宋易听了去,却也只看了一眼,身体震了一下。
却听李蔚又抱怨道:
“你这老货!既然托付了他,便给他个机会又怎的?”
一句话说来,却招来老宋易的一声闷哼,遂,一个毒辣的眼神过来。
那意思就是:你他妈的,好话歹话都你一个人说了,两头堵,你厚道麽?
想罢便又别过头去,望了西南不语。
李蔚见这厮如此的模样,便又是一个心下愤愤,心下怒道:吆喝?给你脸了是吧?
想罢,便气鼓鼓的高声叫了那边的忙碌的家奴,叫了一声:
“宋孝!”
宋孝听李蔚点名,便放了手中的杂乱,回身叉手,应了一声:
“孝在!”
李蔚见他叉手,遂出言问道:
“今日校场且轮到谁带兵?”
见那宋孝躬身朗声道:
“应是老管当值……”
李蔚听罢起身,拍身上的草末土渣,随口叫道:
“他死了!”
说罢,整了身上衣衫,叫了一声:
“与我吹角结队!”
然,话音未落,且觉屁股上被人实实在在的跺了一脚。
于是乎,便一个趔趄飞步出去,那口中的“队”字,亦是拖出了个长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