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乌云绵卷,不见天光;云下,城街朦胧一片,秋风瑟瑟,吹得行人衣袍翻卷,街面商铺木窗吱呀。
楼阁林立之下,独有一小屋夹缩其中,木朽栓松,贴在上面的门纸枯白不清,揉在手中稀散成灰。
木门松垮,随风吱呀晃动。
木门一身素衣的何秋寒面门而立,低头阴面,默语不言。
独身伫立在冷风之中,抬手轻触着木门,任其发丝吹拂,衣紧裹身,却也未曾将其推开。
街上常有行人,行色匆匆,见到这副场景,多是斜目瞥视,在认清女子身份后顿停急走,不敢停留。
“那不是何管事吗,竟然能从那凶兽绝地活着回来,当真是有几分本事!”,
街道对面,几个修士站在商铺的门前,远远望着茶铺前的那道身影,低声议论。
“人是回来了,可惜没带回灵植,前几日,那老何头终是熬不住了,夜里就走了。”,
说话的是店铺里的那个中年人,依旧是那身灰绿的打扮,揣着手,倚靠在门前。
“唉,那老家伙,挺好的一个人,……终究是老了。”,
旁边的一个修士也跟着摇头叹息,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一个人便抬手示意了他两下。
抬眼望去,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漫步而来,赫然是任小彬。
几人连忙低头噤声,三三两两的走远了,就连一向喜欢凑热闹的中年人在第一时间也转头钻进了自家的商铺。
似乎生怕招惹了这位任管事。
“生死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望着站在门前的身影,任小彬的脚步停了下来,将手背在身后,
“将门打开吧,我来喝茶了,你爷爷留给你的,可莫要忘了。”。
他语气平缓,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意味深长。
何秋寒抿着唇,一声不吭,缓缓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依旧是简陋的阵设,只是没了那道苍老的身影。
目光无意扫过自己祖父躺过的那张床榻,有些不忍的撇过头去,从里面搬出了一张木桌和几个木椅。
见此一幕,任小彬挑了挑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专心等待着,小丫头给自己端糕上茶。
小屋中许久都没有动静,他却并未显露出半丝不耐,探出一只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秋寒才如往常一样,提着一壶热茶,端着一盘糕点走了出来。
双眼泛红,明显是哭过,此刻却依旧摆出一副将哭不哭的样子,皱了皱鼻子。
“坐下吧。”,任小彬没有看她,只是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
拿起一块瓷盘中的糕点,咬了一口,便放了回去。
何秋寒没有动,似乎还未走出祖父逝世的阴影。
青年嘴唇微动,似乎在抿着口中的那半块糕点,捏起桌子上的茶盏,漠然的看着里面倒映出的人影。
“本座有一件事要交于你……”
任小彬收起了清和的面容,叹然开口,语气中带了一丝肃然和试探,却又不显强迫,稍显犹豫。
只此话落,何秋寒回过神来,重新聚焦的目光,有些茫然的看着端坐在面前的青年,躬身行礼,
“任叔对秋寒有救命之恩,秋寒……”。
“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何秋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任小彬抬手打断,
“本座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出手相助,你也无需强加于己身。”。
“秋寒明白。”,何秋寒微微颔首,拱手行礼,
“不知任叔所谓何事,秋寒必定竭尽所能。”。
听着何秋寒的回应,任小彬双眸微动,轻笑了一声,
“老何头是个善人,你作为他的孙女也不差,性子沉,多良善。”。
他声音顿了顿,忽的叹了口气,原本端在手中的茶盏也重新放了回去。
“现在说为时尚早,过些时日我再与你言语。”。
任小彬的话说到这就停了下来,抿了抿唇,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似乎是在思索,
他轻咳了两声,语气多了一丝沉重,
“不是什么大事,你也无需太过忧虑,”,
说到这,他又补充了一句,
“待你突破到炼气九层之时,本座便送你一场机缘。”。
“秋寒明白。”,
任小彬没有说,何秋寒也没有追问,只是渐渐的收回了心思,蓦的抬起双眸,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茶铺。
……
赵家。
飞瀑峰下,赵白行负手而立,苍老的面容时不时的抽动两下,却依旧维持着那副肃严的模样。
赵仓跟在身旁,一面老脸却显得有些苦楚,张着嘴,哑然翘首以盼。
在二人的身后,是成千上万的族人。
拄杖的老者,掩面轻泣;
七八岁的孩子,也为这庄严肃穆的气氛感染,撅嘴欲哭。
“回来了。”,
赵白行有些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立刻回神,齐刷刷的抬眸朝远处望去。
只见一艘不大的破云舟从厚重的云层中缓缓展露而出。
一道白衣身影立于船头,面色庄重,像一尊石雕,坚实的护卫在船上。
看着下方肃然的场面,却难掩心中的悲鸣,俊朗的面容上满是复杂的狰狞,泪水似乎要决堤而出。
“赵家子孙,恭迎太祖回族。”,破云舟稳稳的停在了山下,
整齐的呼喊从青壮一代的口中喷薄而出。
三十多年,当年立族时的那群“运”字辈的孩童,如今却已经长成了家族的中流砥柱。
自觉的分列左右,排成长列迎接着这位为家伙操劳一生,驻守青牛坊近二十载的老者。
赵海终究是没有等到回族便闭上了眼睛。
看着几个武者抬下的棺椁,情绪最激烈的便是站在最前方的赵仓。
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的瞪着,似是要望穿面前的棺材板,亲眼看看躺在里面的老兄弟。
弓着的身子奋力的前扑,若不是有旁边几个人拽着,怕是要一头抢在地上。
苍老的面容因悲痛而变得扭曲,干裂的嘴唇因用力过猛而“嘁嘁”的颤动,想说的话淤积在胸口却卡在了喉咙中,再也说不出来。
耳边是一道清晰的哭喊,盖过了后方众人的呜咽。
赵灵韵咧着一张嘴,仰着面,哭相像个孩童,一如当年与父亲分别那般。
站在一旁的赵飞云抬起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也憋红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