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叶枫的年轻和坦率让人意外,或许是他那份临危不乱的担当让人感受到一丝希望,又或许是他那句政府不会坐视不管戳中了痛点,激动的人群奇迹般地渐渐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位年轻的新县长,有怀疑,有期盼,也有最后的孤注一掷。
叶枫抓住这短暂的平静,立刻开始询问关键细节。
“大家要求解决问题,那首先要讲证据。你们当初交钱给嘉园公司,有没有签正式的购房合同?”
“合同?”
刚才带头的中年汉子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苦涩。
“县长,楼才盖了一半,地基都没打牢靠,哪来的正式合同?我们手里只有一张盖了嘉园公司公章的收款收据!白纸黑字写着佳苑小区购房定金十万,你说,这算不算证据?”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发皱的收据,高高举起。
叶枫看着那张薄薄的纸片,眉头紧锁。
只有收据,没有合同,这维权的法律基础就薄弱很多。
叶枫正要开口,人群外围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
“让开!让开!”
“还我血汗钱!还我工作!”
只见另一拨人,足有五六十号,气势汹汹地冲破外围人群,挤了进来!
他们手中高高举着几条刺眼的白底黑字横幅:
“无良政府,勾结奸商,还我工作!”
“建木钢厂诈骗股民,血汗钱打水漂!”
“严惩腐败,还我公道!”
这突如其来的第二波冲击,让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到了极点!
两拨人混杂在一起,口号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张立志脸色煞白,趁着混乱,迅速贴近叶枫耳边,语速极快地低声汇报。
“县长,坏了!这后面来的是县钢厂的老职工!半年前钢厂搞改制上市,忽悠工人掏钱买所谓的‘原始股’。有大概两百个胆子大、家里有点底的工人,每人掏了十万块!结果才过了两个月,钢厂突然宣布破产倒闭!买股票的钱全打了水漂!这些人一直在上访,没想到今天也过来了。”
叶枫的心猛地一沉。
佳苑烂尾楼!
县钢厂原始股骗局!
两件看似独立、却都涉及巨额群众血汗钱、且长期悬而未决的棘手事件,竟然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以围堵县政府的方式爆发出来!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叶枫的目光如电,扫过眼前两张绝望的面孔——一个是握着购房收据的汉子,一个是举着讨债横幅、穿着褪色钢厂工服的老工人。
两人的痛苦都无比真实,但此刻,在这混乱的旋涡中心,叶枫清晰地嗅到了浓烈的、精心策划的阴谋气息。
好一招火上浇油!
好一个连环计!
这是要把我叶枫架在火上烤,让我这个新县长在履职之初就威信扫地,甚至被汹涌的民怨彻底淹没!
叶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和愤怒。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不仅要平息眼前的混乱,更要在这重重陷阱中,撕开一道口子,找到破局的关键。
叶枫挺直了脊梁,迎着无数道或愤怒、或期盼、或审视的目光,朗声道。
“佳苑小区的事,县钢厂的事,我都听到了!乡亲们,请你们各自选出三位代表!十分钟后,我在县政府会议室,专门听取你们的具体诉求!”
“请相信,政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负责任的交代!现在,请大家保持秩序,让代表跟我进去谈,其他人先到回家等候消息,堵在这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耽误我们处理问题的时间。”
叶枫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同时,他向赵兵使了个眼色。
赵兵会意,立刻和几名闻讯赶来的政府工作人员一起,开始引导人群,维持秩序,努力将混乱的洪流导向可控的渠道。
风暴的中心,叶枫站在县政府大门前,身影显得异常坚定。
他明白,踏进会议室的那一刻,一场没有硝烟、却更为凶险的战争,已经打响。
可是这些人哪里把赵兵看在眼里,他们纹丝不动,大有不解决问题誓不罢休。
县政府那扇沉重的铁门外,人声鼎沸,像一锅即将炸开的沸水。
上百号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拨,一拨是买房市民,一拨是县钢厂的工人。
他们脸上刻着相同的焦虑与愤怒,拳头紧握,标语高举,把县政府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一股压抑已久的怨气。
保安们如临大敌,额头冒汗,手紧紧按在腰间的警棍上,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身影分开保安,径直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他年轻,身姿挺拔,穿着整洁但不算昂贵的夹克,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躁动的人群,这人正是新上任的县长叶枫。
“各位父老乡亲,工友同志们,难道你们不想配合我的工作?”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人群的喧嚣为之一滞,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有怀疑,有审视,更多的是麻木和不信任。
叶枫不等质疑发酵,把刚才的方案又重复讲了一遍。
“各位,这样堵着不是办法,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理解大家的难处,请你们分成两组,每组选出三位信得过的代表,到我的办公室去!把你们的问题,当面、详细地告诉我。等我了解清楚情况,一定给你们一个解决方案!”
话音未落,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
“官话!又是官话!”
一个老者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收据,唾沫星子横飞。
“俺们上回来,前头的张副县长、李副县长,都是这么说的!嘴皮子磨破,最后咋样?屁都没解决一个!俺们的血汗钱,照样打了水漂!”
“对!都是糊弄人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就拉倒!”
“别信他,不解决问题就是不走。”
质疑声浪一波高过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