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前的峰顶,死寂如墓。
那层稀薄的光幕在微曦中几不可见,却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隔绝了生机,也隔绝了希望。
帝古初四人无声地聚集在光幕边缘,身后是沉默送行的寥寥数人。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烬与未散的血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痛的烙印。
“药散含于舌下,可助敛息。”司玖将几枚气味清苦的药丸分给众人,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此药效仅能维持一个时辰,务必在药力散尽前远离山门区域,以防残留魔气感应。”
帝古初点头,将药丸含住,一股冰凉苦涩之意直冲灵台,周身逸散的微弱灵力波动瞬间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收敛。
她最后回望了一眼被光幕笼罩的、残破的家园,目光掠过卫翊鸣、洛蚀、司玖同样坚毅的面庞。
“走。”
没有多余的言语,四人身影如鬼魅般同时启动,朝着光幕最薄弱、也是预设的隐秘出口疾掠而去。
穿过光幕的瞬间,仿佛穿透了一层粘稠冰冷的水膜,外界的空气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涌来,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阴寒魔气。
“小心!”
卫翊鸣低喝,身形骤停。
前方不远处的林间小道上,几团扭曲蠕动的暗影正贪婪地啃噬着一具不知是野兽还是落单修士的残骸。
那东西形如剥皮的鬣狗,浑身筋肉虬结,流淌着粘稠的黑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与魔气混合的气息——正是魔灾过后,被残留魔气污染异化的低级魔物。
它们的感官对活物气息极其敏感,尽管四人已尽力收敛,但穿过大阵的微弱波动和活人的生机,还是让其中两只猛地抬起头,浑浊猩红的眼珠锁定了他们!
“速战速决!不可纠缠!”
帝古初当机立断,手中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指风疾射而出,精准洞穿了其中一只魔物的头颅。
那魔物连哀嚎都未及发出,便化作一滩冒着黑烟的腐肉。
卫翊鸣长剑挥出,剑光虽不复往日璀璨,却依旧带着天衍宗剑法的锋锐,他几步上前,狠狠砍下,将另一只扑上来的魔物拦腰斩断。
洛蚀手腕连抖,数点红色的碎星无声飞出,精准刺入剩下几只魔物的关节要害。
那些魔物瞬间爆炸成了血雾。
司玖强忍着翻涌的胃液,迅速观察四周:“东北方,树木更密,魔气稀薄!”
“走东北!”帝古初毫不迟疑。
四人身影再次没入更深的林。
身后,幸存的魔物发出低沉的呜咽,很快引来了更多窸窣的爬行和低吼声,但距离已被拉开。
他们不敢御空,那无异于向可能游弋在附近的更高阶魔物或楼无的爪牙宣告行踪。
于是,几人只能凭借矫健的身手和司玖敏锐的方向感,在崎岖的山林间穿行。
司玖调配的药散效力在消退,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暴露的风险。
沿途所见,皆是疮痍。
焦黑的土地,倾倒的古木,散落的破碎法器残片,以及更多被魔物啃噬殆尽的骸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浩劫的惨烈。
整整一天一夜的亡命奔逃与高度戒备,精神与体力都逼近极限。
当眼前豁然开朗,连绵的群山终于被甩在身后时,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吧,去下三界。”
帝古初说道,率先施了法。
.
当一片广阔而相对平缓的原野展现在眼前时,四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
远方,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巍峨巨城的轮廓在薄暮中若隐若现。
城墙高耸入云,绵延不知多少里,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盘踞在大地之上。
夕阳的余晖给巨大的城砖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边,勾勒出箭楼、瓮城、角楼的森严轮廓。
无数细小的灯火如同星辰,在渐深的暮色中次第点亮,勾勒出城内纵横交错的街道和鳞次栉比的屋宇。
那就是景国的心脏,东域雄城——临渊城。
其实帝古初很难想象,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知道这座城的名字,好像每一次都因为不够重要而被她忽略,直到现在,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认识了它。
不过——帝古初抬头。
她看到,这座雄伟的巨城上空,似乎笼罩着一层寻常人难以察觉的、极其稀薄的灰暗气息。
那不是暮霭,更像是一种沉寂的、压抑的魔雾,带着一丝不易捕捉的不祥之气。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枚温润的玄色令牌。
“终于到了。”
卫翊鸣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原野,确认暂时安全。
司机小心翼翼地取出水囊,分给众人,自己也小口啜饮着,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远方的城池:“规模比记载中更宏大…但感觉…不太对劲。城防似乎过于森严了?”
她指向城墙之上,隐约可见比往日密集许多的巡逻士兵身影,以及城门口异常严格的盘查队列。
她努力地辨认着方向,指向巨城东南角一片相对幽静的区域,那里似乎有规模不小的园林建筑,檐角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东行散记》里提到的‘漱玉’,应该就在那片区域附近。像是…书院或园林?”
帝古初将令牌取出,古朴的“衍”字在掌心流转着微光。
“宗主旧友,信物‘衍’字,还有司玖发现的‘漱玉’线索…三者交汇,必有所指。”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奔波的疲惫和对临渊城那丝异样感的警惕,“目标明确:先寻‘漱玉’,找到宗主提及的旧友!青木龙玺的下落,或许就在其中。”
“进城需谨慎。”洛蚀沉声道。
帝古初点了点头。
“宗主警示景国国师有疑,魔灾刚过,此地盘查必然严密,我们身份敏感,需设法隐匿。”
暮色四合,临渊城巨大的阴影缓缓覆盖过来,如同蛰伏的巨兽张开了口。
城门处点起的巨大火把,在渐深的夜色中跳跃,映照着进出人流脸上或麻木、或惶恐、或警惕的表情。
帝古初四人收敛气息,如同水滴融入溪流,悄然汇入最后一批等待入城的人流之中。
他们的目光穿透人群,投向那深邃的城门洞,也投向城内东南角那片名为“漱玉”的幽静之地。
仙宗残存的火种,即将踏入这权力交织、暗流涌动的凡尘皇都,寻找那关系着人界存亡的第一块拼图。
而临渊城深处,那双属于国师的、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是否已在某个高耸的殿阁内,悄然望向了城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