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西行路上,一行人在小镇暂歇。
酒楼内,秦朝颜才喝了几口汤,忽然眉头紧蹙,脸色泛白,捂着胸口一阵反胃。
众人吓了一跳,箫珏更是第一个起身扶住她:“阿颜,怎么了?”
许老沉着地上前搭脉,指腹微动,不一会儿,他神色微变,看了箫珏一眼。
箫珏急得差点拍桌子,“别一脸神秘,阿颜她怎么了?”
“喜脉。”
“喜——”箫珏瞬间愣住,像是脑子当场短路。
“喜、喜、喜脉?”秦朝颜脸色也变了,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许许老开什么玩笑?!他、他不是不能生吗?”
许老一脸淡定,“看脉象没错,就是喜脉。”
箫珏看着秦朝颜,秦朝颜看着箫珏,四目相对,空气都凝固了。
箫珏连忙稳住她,“别慌,许老,这……有危险吗?”
许老摇头,语气缓和些许:“夫人常年走动,气血充盈,身体康健,虽说年岁略长,但胎气稳固,无碍。”
箫珏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向秦朝颜,眼中复杂情绪翻涌。
而秦朝颜仍是满面懵然,被他扶着坐下,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都要这把年纪了,还老蚌生珠?
酒楼内人纷纷识趣离开,侍女则去找小二做新的吃食。
房里只剩他们二人,箫珏欲言又止,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你听我说……当年,我的确中了那药,本来这辈子都没指望的。”
“但那一夜……”他顿了顿,像是在努力翻找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我被人扔在青楼,强撑着找到一间无人房间,准备熬过去,结果……一个女人闯了进来。”
秦朝颜目光微颤,“难道就是你之前,骗我说是瑜安生母的那个人?”
箫珏点头,“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扑到我身上……”
那夜,那女人跌跌撞撞扑到他身上,他强忍着冲动与炙热,嘶哑冲她吼。
“滚!”
然而那女人也像是中了药,神志不清,只不停地贴着他,渐渐撕了他的衣服……
但那家伙什么都不懂,只是不停乱摸,一次次贴近。
那时候,箫珏备受煎熬与折磨,神智越发混乱。
恍惚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随即,他完全失去理智,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痛苦,“我失控了……等我醒来,人已经不见了。
后来查到那房间属于一位新来的花魁,衣物也符合,可等我的人赶去时,她已死在另一个屋,因误食毒药,中毒过深。”
秦朝颜听到这儿,整个人慢慢僵住,她没有出声,只是低头盯地面。
箫珏以为自家夫人介意,神情渐渐暗下。
良久,秦朝颜声音轻轻的:“你可记得那日是哪天,哪个地方?”
箫珏一怔,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永明四年三月三日,青缘楼。”
秦朝颜忽的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回神后,她不自觉看向箫珏,只见箫珏一脸紧张地盯着她。
秦朝颜咬住唇,仿佛在和什么挣扎,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他一眼,艰难开口:“我好像没告诉你我的情况,那天……我也在青缘楼。”
“嗯?”
“我被人追击,意外躲进楼里,怕身份暴露,打晕了一个女人,扮做她模样。”
她嗓音越来越小,“但不小心也中了招,便找了个安静的房间想躲一会儿,结果里头有个男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受药性控制,一个没忍住就……”她咬牙一跺脚,“就扑上去了!”
“事后我吓得逃走,几日后才知道我顶替的是新来的花魁,可我听说她在我逃走那天早上就已经死了。”
箫珏:“……”
这回是他愣住了,嘴巴张了一下,完全发不出声。
当初他为了避免消息走漏,刻意抹除了自己的痕迹,对方是找不到自己的。
而他一直以为那个女人就是已死的花魁,他无法接受自己失控,对自己也产生了厌恶,此后更不愿再接触女人。
直到,他再次遇见秦朝颜……
忽然,他想起秦朝颜腰腹上的胎记,那些被模糊的记忆竟一瞬间清晰起来。
所以,那天他看到的是秦朝颜?
所以,他才会失控……
“所以……”他哑着嗓子,眼底带着几分庆幸,“那个一开始扒我衣服、却一窍不通、又一直粘着我折腾的,是你?”
“好像,应该……就是我。”
话落,两人同时沉默。
良久,箫珏才开口,语气难以置信,“那……”
他嗓音嘶哑,几乎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阿七,她,是我们的孩子?”
这句话仿佛用了他全部的力气。
秦朝颜闭了闭眼,然后再睁开时,眼眶已泛红,她抬眸看着他,“我想,是的。”
箫珏只觉得胸口像有什么堵着,猛然一松,却酸楚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望向秦朝颜,手指微颤,眼底有种从未有过的空落感和迟来的喜悦。
“我以为,我这一生,不会有亲生孩子。”
“我以为,阿七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可原来,她真的是礼物,是我的……”
箫珏喃喃低语:“原来,我们早就相遇了。”
那一夜,他们都以为自己落入了命运最深的泥沼,遍体鳞伤,只能带着耻与悔活下去。
却不知,那一场痛苦,是命运开的玩笑,却也是一个奇迹,最终把他们引向彼此。
忽然,秦朝颜“噗嗤”一声笑出来,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我说那孩子怎么那么像你,原来,原来……”
箫珏握住她的手,眼神里有种不敢相信的幸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秦朝颜紧紧抱进怀里,像是要把她融进血骨。
秦朝颜一愣,随即听见他呼吸渐乱,肩头悄然湿润。
她轻轻抬手,拍拍他的背,就像他曾安慰她一样。
一夜荒唐,一生命定。
以为错了八百里的命运,终究还是在漫长岁月中走成了正道。
而箫瑜安,是他们命定的女儿,是命运赠予他们的,最荒唐也最温柔的礼物。
“我们快些赶路吧。”秦朝颜轻声说,眼中泛起星光,“我想快些见到阿七。”
箫珏沉默良久,终于松开她,低头望向她的腹部。
那儿,还有一个新的生命,悄悄在孕育。
“我们会小心的。”秦朝颜察觉到他的目光,双手捧起他的脸,柔声安抚,“乘风他们、暗卫还有许老,他们都在身边,不会有事的。”
箫珏看着她,终究不忍拒绝,点了点头。
可片刻后,他眉头又皱起,犹豫片刻,声音低低,“只是……我们该怎么跟阿七说?”
该怎么跟她说:你娘是你亲娘,你爹是你亲爹……
秦朝颜怔了怔,然后扑哧一笑。
她眼中还有泪,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逗得摇头不已,轻轻靠在他肩头。
“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当我们再见到阿七时,自会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