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9.8 番茄原创
小美沉默着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底那点仅存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她在银行系统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单位里的规章制度、人情世故早就摸得透透的。
就算她所在的银行是当地的监管行,能对其他专业银行进行业务指导,可涉及到医疗费用这种私事,终究是鞭长莫及,哪能凭着监管关系就随便干涉人家的内部的事?
更何况,她实在没脸再找自己单位领导帮忙了。之前为了押金,以及预支出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已经硬着头皮以自家车库做抵押,从单位借了五万块。
记得当时行长语气里满是体恤:“先给你爱人治病,钱的事咱们慢慢说,别熬坏了自己。”
可这份暖意还没焐热,现在要是再去找领导,开口就说想让单位出面,帮着跟工行沟通治疗费用的事,她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更没那个底气——总不能把单位当成自家的救命钱袋子,一次次透支别人的善意。
病房里的空气又沉了下来,对面的李主任看着小美垂着头、肩膀微微发颤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刚才那句“找单位协调”的建议有多不现实,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一会儿,小美才慢慢抬起头,眼底泛着红,眼尾还挂着没擦干的湿意,却努力扯了扯嘴角,挤出平静的语气说道:“李主任,不管远山将来怎么样,是能醒过来,还是……”
说到这儿,她忍住眼泪,接着说道,“我都得好好谢谢您。这段时间,您不仅细心关照远山的病情,还总跟我们说实话,不藏着掖着,这份实在,真的太谢谢您了。”
李主任连忙摆摆手,脸上露出点无奈笑道:“你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我就是个医生,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谢什么。”
他说完又俯身看了看黎远山的气道,叮嘱道,“晚上多注意观察他的呼吸情况,要是胸廓起伏不对劲,或者他有什么动静,别犹豫,赶紧按呼叫铃。”说完转身轻轻带上门离开。
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小美紧绷的情绪终于崩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黎远山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回神,赶紧用手背胡乱擦掉眼泪。
她不想让丈夫看到自己这么脆弱,哪怕他现在还陷在昏迷里,什么都不知道。她俯身坐在床边,轻轻握住黎远山的手,他的手还是有些冰凉。
她便用双手把他的手裹在掌心,试图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又像是在给昏迷中的丈夫传递力量:“远山,你再撑撑,咱们还没看着儿子大学毕业工作呢,你不能就这么睡下去。”
她盯着黎远山平静的脸,脑子里像乱麻一样缠满了问题:
不知道明天停药后,他的病情会不会突然恶化;不知道那笔像天文数字一样的治疗费用,还能去哪里凑;更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睛,再跟她说句话。
这些问题压得她喘不过气,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带着疼。不过当她看到黎远山胸廓规律的起伏,心里又莫名多了点安慰。
至少今天,丈夫还在,还能让她握着他的手,还能让她有个念想,有个盼头。他们结婚快二十年了。从刚认识时的青涩试探,到携手成为夫妻,再到迎来儿子黎暄,一路并肩走过无数艰难日子。
从前挤在临时住的小房时不觉得苦,如今终于熬出了头——换了大房子,生活刚有起色,他却突然倒下了。
小美望着病床上的黎远山,过往的片段不住涌上心头。当初她怀黎暄,孕晚期腿脚肿得厉害,黎远山每天下班回家,放下包就钻进厨房做饭,饭后又抢着洗全家的衣服,夜里还会坐在床边,耐心帮她揉按浮肿的腿脚,直到她舒服得睡着。
后来黎暄上了中学,为了方便孩子上学,他们搬去黎远山单位附近的房子,从那以后,每天早起给儿子做营养早餐的是他,晚上监督黎暄写作业的是他,就连开家长会、跟老师沟通,也几乎全是他的事。
那些细碎又温暖的日子,像光一样照进此刻的困境里。小美轻轻捏了捏黎远山的手,心里默念:
远山,那么多难关咱们都一起扛过去了,这次一定也可以。
“不管明天有多难,我总得撑下去。”
她俯下身,对着黎远山的耳朵轻声说,语气里既有对丈夫的承诺,更有给自己的决心,“为了你,也为了儿子能有个完整的家。”
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掌心紧紧裹住黎远山的手,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再难也要撑下去,只要他还在,这个家就还在,就还有希望。
李主任走后,小美坐在病床边思谋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等着医院给丈夫停药。于是拿起桌上的手机,翻出省工行办公室主任的电话拨了过去,听筒里却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她皱了皱眉,又试着打了第二遍,结果还是一样。
一想到明天医生就要给黎远山停药,小美心里就没底。她又翻出自己行里分管领导办公室的电话,食指在屏幕上顿了顿,还是按了下去——可电话响了十几声没人接。
她咬了咬唇,索性心一横,拨通了行长办公室的电话。这是她最后的指望了,可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忙音。挂了电话,小美反而松了口气,心里竟生出点庆幸:
还好他们都不在,如果真接通了,她该说些什么呢?是哭着求领导帮忙,还是硬着头皮讲理由?她连开场白都没想好。
晚上忙完事,她只好给二姐方小莉去了电话。其实她一点都不想打扰她二姐,方小莉最近身体本就不好,前段时间又下去进行了一系列检查,身心肯定都疲惫得很。
可这时候,她实在没人能找了,只能给二姐打这个电话了。电话接通后,方小莉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温和:“美儿?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是不是远山有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