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上下左右。
没有时间和空间。
楚渊感觉自己正漂浮在一片粘稠的、由纯粹概念构成的海洋里。
神座系统带来的信息洪流冲击已经过去，但感官的剥夺仍在继续。
他尝试着“看”。
然后，他便看到了。
一副足以让任何神明都心智崩溃的画卷，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那是一片死寂的星空。
无数文明的残骸，如同宇宙的尘埃，静静地漂浮着。有扭曲的金属战舰，有巨大的生物骸骨，还有......人类的。
在画卷的中央。
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正在被“啃食”。
那是一头无法用任何维度去丈量的灾兽。
它的身躯，比行星还要庞大。它的存在，本身就在扭曲着物理法则。
它张开巨口，一口，就将地球的整片大陆连同地幔，一同咬下，吞入腹中。
岩浆，如同血液般喷涌。
星球的哀鸣，在灵魂的层面回响。
楚渊穿着神座铠甲，就站在这头灾兽的面前。
他想动。
他想启动神座，他想变成那撕裂星辰的魔龙，他想将掌心的能量凝聚成贯穿一切的长矛。
可是，他做不到。
他像一个被钉死在背景板上的标本，一个拙劣的戏剧里，连台词都没有的旁观者。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颗他发誓要守护的星球，被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看着那片星空中，属于人类的最后一点痕迹，被彻底抹除。
一种冰冷的、彻骨的无力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是什么？
某种预言？还是某个已经发生的，被尘封的过去？
不。
楚渊的意识疯狂呐喊。
他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就在这瞬间。
咔嚓。
整个世界，如同破碎的镜面，轰然崩裂。
......
......
眩晕。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楚渊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塞进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容器里。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素白、纤细、骨节分明，完美得如同艺术品的手。
这不是他的手。
他猛地坐起身。
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古朴雅致的房间，处处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冷香。
这是......
楚渊的“视线”，落在了房间角落里的一柄半透明长剑上。
剑身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静静地散发着寒意。
他的脑子嗡的一下。
紧接着，一股不属于他的，庞大而冰冷的记忆，冲刷着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一个女孩的一生。
她是宗门万年不遇的奇才。
她拥有绝世的容颜，却也拥有冰封千里的心。
她是所有男弟子仰望的月亮，是所有女弟子嫉妒的对象。
她是宗门未来的希望。
她是......自己的师尊，深爱的女人，洛芷卿。
而自己，现在，就在洛芷卿的身体里。
不。
不对。
楚渊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他能感受到洛芷卿的一切。
她看到的东西，他也能看到。
她听到的声音，他也能听到。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此刻心中那如同平静冰湖般的情绪。
但他，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他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看客，一个住在她脑子里的房客。
他只能看，只能听，只能感受。
“师姐。”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师尊让你去一趟正殿。”
“嗯。”
洛芷卿发出了一个清冷的音节。
然后，她站起身，推门而出。
楚渊的“视野”，跟随着她，看到了这个他只在模拟中经历过的修仙宗门。
仙山缥缈，云雾缭绕。
仙鹤齐飞，灵气充沛。
沿途遇到的所有弟子、长老，在看到洛芷卿的瞬间，都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躬身行礼。
“见过洛师姐（洛长老）。”
他们的眼神里，有敬畏，有仰慕，有痴迷。
洛芷卿目不斜视，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她只是走着。
每一步都精准得如同丈量过。
她的背影，清冷，孤傲，像一朵开在雪山之巅的莲花，美得不真实，也遥远得不真实。
楚渊，就在她的脑海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了一位面容俊朗的长老师弟，鼓起勇气，拦住了她的去路，满脸通红地递上一株仙草。
“师......师姐，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九叶灵芝’，对你的修为，或有助益......”
洛芷卿的脚步，停顿了半秒。
她的视线，在那位师兄期待又紧张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越了过去。
“不必。”
两个字，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她绕过那个僵在原地的师兄，继续前行。
楚渊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那一刻，洛芷卿的心中，没有鄙夷，没有不屑，甚至连厌烦都没有。
很快，她来到了正殿。
殿内，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正端坐于主位之上。
正是缥缈剑宗的老祖，洛芷卿的师尊，楚渊曾经的死敌，聂无涯。
“你来了。”
“师尊。”洛芷卿微微颔首。
“嗯。”聂无涯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的剑诀，已至化境。放眼同辈，无人能出你右。”
“但，你的心境，似乎也因此，陷入了瓶颈。”
聂无涯抚着长须，缓缓说道。
“为师这里，有一桩凡间的差事。或许，能对你的心境，有所裨益。”
楚渊的意识，猛地一震。
他想起来了！
在第一次模拟中，师尊就是因为接了这个任务，与两个弟子出门去检视被屠戮的村庄，才捡到了还是小孩的他！
当时，师尊正好，剑诀刚刚晋至化境！
就是这次！
楚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张地看着这一切。
然而。
聂无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南疆十万大山，有魔道妖人作祟，屠戮村庄，炼制血幡。”
“此事有伤天和。”
“你便走一趟吧。”
南疆？
十万大山？
不对！
完全不对！
第一次模拟里，师尊明明是在江南捡到他的！
为什么......
为什么地点变了？
楚渊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看着洛芷卿，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平静地，接过了宗门令。
“是，师尊。”
然后，她转身，离去。
没有去江南。
没有去那个他们本该相遇的、被屠戮过的小镇。
她御剑而起，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朝着与他记忆中，完全相反的方向，飞了过去。
楚渊的意识，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咆哮着，呐喊着。
回去！
回去啊！
去江南！那里有......有你的命定之人啊！
可是，没有用。
他只是一个看客。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命运，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