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海穹顶的裂缝又裂开三寸,那道属于真实世界的光像把烧红的剑,将湛风后背的星轨纹路照得发亮。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股沉睡的破界之力正顺着星轨往灵核里钻,每一寸都像带着倒刺的藤蔓,在经脉里刮出细密的疼——可这点疼算什么?
他低头看着掌心,郝悦的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半透明,连温度都在往冰里坠。
\"湛风...\"郝悦的声音轻得像片要被风卷走的雪,指尖刚触到他手背就被弹开,像是撞上了层无形的膜。
她睫毛颤得厉害,眼尾的泪凝着没掉,\"刚才...我以为能摸到真的你了。\"
湛风喉结动了动,反手扣住她手腕。
这次他没再感受到温暖的血肉,只触到层薄得可怜的灵力残丝,像蛛丝缠在指尖,稍一用力就要断。
他想起三日前在小竹楼里,她举着刚煮好的酒酿圆子追着他跑,袖口沾着糯米浆,烫得直甩手还嘴硬说\"不烫不烫\";想起上月在落霞峰,她被雷劫余波掀翻,爬起来第一反应是检查他道袍有没有烧破——那时她的手多暖啊,能把他冻僵的指尖焐得发红。
\"不会断的。\"他声音发哑,另一只手按在她后颈,试图把自己灵核里翻涌的力量渡过去,\"郝悦你撑着,我...\"
\"没用的。\"云墨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这位观星阁后裔不知何时半跪在两人身侧,怀里摊开本边角焦黑的古籍,泛黄的纸页被数据海的风掀起,露出些暗红的血篆。
他指尖抵着某行古字,指节因用力泛白,\"她的灵识正在被母域的清除程序剥离,就像...\"他顿了顿,抬头时眼底泛着冷光,\"就像我们从前撕去写错的星图。\"
湛风瞳孔骤缩。
他能感知到,郝悦灵识里那缕最亮的光正在变弱,像盏被风吹得摇晃的灯。
他刚要开口,云墨突然把古籍往他怀里一塞,纸页发出脆响:\"逆魂返生阵,观星阁禁术。\"他指腹划过血篆,\"借天地之力逆转生死,但需要施术者献祭全部修为,且...\"他喉结滚动,\"成功率不足三成。\"
郝悦突然笑了,那抹笑淡得像数据海里的雾:\"阿风,别听他的。\"她虚虚碰了碰湛风的脸,\"你说要带我去看海外仙山的桃花,总得留着修为掀翻这破棋盘啊。\"
\"闭嘴。\"湛风猛地攥住她的手,灵力残丝在掌心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发疼——三个月前在千机阁,他为了帮郝悦渡雷劫,强行燃烧灵核时都没这么慌过。
那时他想的是\"大不了同归于尽\",现在他却怕得发抖,怕这双手一松,就真的要永远抓不住她了。
云墨突然抓住他手腕,掌心传来古籍的温度:\"我查过母域的规则漏洞,这是最后机会。\"他的声音像淬了冰,\"你现在的破界之力还不稳,强行撕裂规则会连她的灵识碎片都留不下。\"
湛风低头看向古籍,血篆在光下泛着妖异的红。
他想起天机子消散前说的\"修正者\",想起自己后背的星轨纹路——原来所谓破局者,要一边扛着掀翻棋盘的责任,一边在最亲的人面前当赌徒。
郝悦的手指突然从他掌心里滑落。
这次不是屏障,是她真的没力气再抬了。
她望着穹顶的裂缝,眼神却虚得像落在千里外:\"阿风,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巷口的馄饨摊见面?\"她笑起来,\"你端着碗说'我修仙的,能吃十碗',结果第五碗就撑得直揉肚子。\"
湛风喉间发紧。
他想起那碗馄饨的热气,想起她当时笑得前仰后合,发梢沾着雾水的样子。
现在她的发梢正随着灵识消散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我记着。\"他弯腰把额头抵在她额头上,呼吸交缠间全是她身上残留的、淡淡的桂花香,\"等你好了,我们去吃二十碗。\"
云墨突然站起来,衣摆扫过满地残卷。
他伸手按在湛风后背的星轨纹路上,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我帮你引动星轨之力,能多撑半柱香。\"他退后半步,袖中滑落块刻着星图的玉牌,\"开始吧。\"
湛风盯着郝悦逐渐透明的眉眼,感觉灵核里的破界之力在翻涌。
那股力量像头被激怒的兽,正用爪子抓挠他的识海——他知道,只要松开口中的道心锁,这力量能瞬间撕裂母域的核心,但郝悦会连渣都不剩。
\"阵图需要你的血。\"云墨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他混乱的思绪。
湛风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古籍上。
血珠刚触到纸页就绽开,在虚空中画出银色的阵纹。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顺着阵纹往外涌,像决堤的河——筑基时在寒潭里泡了三年的苦,结丹时被雷劈得只剩半条命的痛,化神时渡心魔劫看见郝悦\"死\"在眼前的绝望,此刻都变成灵力,顺着阵纹往郝悦体内钻。
郝悦的手指动了动,这次终于触到了他的脸。
她的指尖凉得像雪,却真实得让他眼眶发酸:\"阿风...疼吗?\"
\"不疼。\"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比你上次替我挡那道毒雷轻多了。\"
云墨突然闷哼一声,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残卷堆。
他的脸色白得像纸,额角渗着冷汗:\"快...母域的清除程序在加速。\"
湛风抬头看向穹顶。
那道裂缝不知何时又扩大了尺许,有团漆黑的影子正顺着光往数据海里钻,像团活的黑雾。
他能感知到,那东西带着让所有修士战栗的恶意,正朝着郝悦的方向探来——它要彻底抹除她存在过的痕迹。
郝悦的灵识光团突然剧烈闪烁。
她猛地抓住湛风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阿风...它要来了。\"
湛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他的灵核。
那是破界之力在抗议,在叫嚣着要撕碎一切阻碍——包括这该死的清除程序,包括这困住他们的母域实验室,包括那团正在逼近的黑雾。
他咬着牙稳住道心,额角的汗滴落在郝悦手背上:\"再撑会儿,就一会儿。\"
云墨突然扯断腰间的星纹玉佩,碎片溅在阵纹上,发出清脆的响:\"成了!\"
湛风立刻感觉到,郝悦灵识里的光不再变弱了。
她的手重新有了温度,虽然还是凉,但不再像要化掉的雪。
他刚松口气,就听见郝悦倒吸冷气的声音——她的指尖正抵着他心口,那里的灵核正在发烫,破界之力的躁动几乎要冲出来。
\"阿风...\"她望着他发红的眼尾,突然慌了,\"你的灵核在烧!\"
湛风这才察觉,自己的灵核正像块被扔进熔炉的玉,疼得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那是破界之力在强行突破他的控制,因为它感知到了威胁——郝悦的生命,正在被母域的规则一点点碾碎。
\"没事。\"他扯出个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就是...有点热。\"
云墨突然抬头看向穹顶。
那团黑雾已经钻进来半截,正对着郝悦的方向张开无数触须。
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湛风,它要发动清除了!\"
湛风感觉有根针突然扎进识海。
那是郝悦的灵识在向他传递信息——她在说\"放弃吧\",在说\"我不想看你为我变成废人\",在说\"我宁愿记得你掀翻棋盘时的样子\"。
他的灵核\"轰\"地炸开道裂纹。
破界之力顺着裂纹涌出来,在他周身形成紫色的光罩。
他能听见云墨的惊呼,能看见郝悦惊恐的眼神,能感觉到那团黑雾的触须已经碰到了光罩——但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郝悦灵识里的光又开始变弱了,比之前更快,像被风吹灭的蜡烛。
\"郝悦!\"他吼出声,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哽咽。
破界之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脆响,能感觉到后背的星轨纹路在发烫,能看见云墨在拼命结印试图稳住阵纹——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望着他的眼神里,有他最害怕看到的东西:诀别。
\"阿风...\"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爱你。\"
湛风的灵核\"咔\"地裂开更大的缝。
破界之力如洪水决堤,瞬间冲垮了他的道心锁。
他能感觉到,这股源自上古的禁忌之力正在接管他的身体,在他识海里咆哮着要撕碎一切规则——包括那团黑雾,包括母域的核心,包括所有要夺走郝悦的东西。
云墨的惊呼被淹没在灵力的轰鸣里。
湛风望着郝悦逐渐消散的身影,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那不是泪,是灵核碎裂时渗出的血。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破界之力的震颤:\"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数据海里,那团黑雾的触须终于碰到了郝悦的灵识。
与此同时,湛风后背的星轨纹路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
那光比穹顶裂缝里的更亮,像把燃烧的剑,直接刺穿了那团黑雾。
破界之力,醒了。
裂界之力在湛风体内翻涌如沸的岩浆时,他最先感知到的不是骨骼碎裂的痛,而是郝悦灵识里那点光,正以比之前快十倍的速度熄灭。
像被暴雨打湿的萤火,最后一点亮芒在黑雾触须裹住她的刹那,彻底暗了下去。
\"郝悦!\"他嘶吼着踉跄半跪,左手仍死死攥着她半透明的手腕。
破界之力顺着指尖疯狂涌入她体内,却只换来她灵识光团更剧烈的震颤——那是母域清除程序在做最后的绞杀。
数据海的风卷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眼尾狰狞的血痕,\"我带你出去,现在就出去!\"
话音未落,他后背星轨纹路突然暴涨三尺,紫金色的光刃\"嗤\"地撕开头顶数据海的穹顶。
原本那道裂缝瞬间被撑大成一人高的黑洞,裂隙边缘翻涌着墨绿与银白的光流,像巨兽张开的喉管。
裂界之门成型的刹那,湛风感觉有冰冷的信息流顺着鼻腔钻进来,是母域核心在警告他越界——但他直接捏碎了灵核表层的道心锁。
\"停下!\"云墨的身影突然横在裂界之门前。
他腰间星纹玉佩碎成齑粉,左手还沾着刚才引动星轨时的血,此刻正按在门沿上,\"你现在出去,破界之力会被现实规则碾碎,郝悦的灵识连碎片都留不下!\"
湛风瞳孔收缩如针。
他能看见云墨掌心的血正顺着门沿的光流被吸走,像条细长的红线扎进裂隙深处。
郝悦的手腕在他掌心愈发虚浮,几乎要从指缝漏出去,\"那你说怎么办?\"他的声音像刮过碎冰的刀,\"等你翻完那本破书,她早没了!\"
云墨另一只手突然掏出半块焦黑的玉珏,正是观星阁传承的归魂引。
玉珏表面的星图正随着裂界之门的波动微微发亮,\"用这门做锚点,引外界能量进来!\"他喉结滚动,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母域规则能抹除灵识,但现实能量能重塑灵体!
我查过古籍残卷,归魂引终极形态需要双重能量共鸣——你的破界之力,加上裂界之门的现实流!\"
湛风的灵核又裂开道新缝。
破界之力顺着裂缝漏进数据海,在脚边炸出个深坑。
他低头看向郝悦,她的面容已经模糊得像被水浸过的画,只剩眼尾那滴泪还凝着,\"多久?\"
\"半柱香!\"云墨反手将玉珏拍在湛风心口,\"我用星图锁死清除程序,你用破界之力稳住她的灵识,同时调整裂界之门的频率——\"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母域在反噬我,必须...必须现在!\"
湛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灵核崩解的脆响,像极了三年前郝悦为他挡毒雷时,肋骨断裂的声音。
那时他说\"我护你\",现在他说\"我带你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紫金色的光,\"接住她。\"
他将郝悦轻轻推向云墨,后者踉跄着接住,却见湛风转身面对裂界之门,右手按在门沿上。
破界之力如活物般从他指尖钻出,顺着光流游进裂隙深处——那是他结丹时在雷海淬了三年的灵力,是化神时渡心魔劫凝聚的道心,此刻都化作细流,缠绕在裂界之门的光刃上。
\"频率不对!\"云墨突然吼道。
他怀里的郝悦正在消散,连那滴泪都开始模糊,\"现实能量太暴烈,会撕碎她的灵识!\"
湛风的灵核\"轰\"地炸开。
他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七窍流出,却仍死死咬着牙,将破界之力的波动调成郝悦最爱的《踏雪寻梅》琴谱节奏——那是她在小竹楼里教他的,说这调子像春天化冻的溪水。
裂界之门的光流突然变缓,银白中泛起淡粉,像落霞峰上郝悦最爱的桃花。
归魂引玉珏\"嗡\"地发出清鸣。
云墨怀里的郝悦灵识光团突然开始凝实,半透明的指尖重新有了血色。
她睫毛颤了颤,唇瓣动了动,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湛风看懂了她的口型:\"疼吗?\"
\"不疼。\"他扯出个血污的笑,左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的灵核已经碎成齑粉,破界之力却像新生的藤蔓,顺着碎玉的缝隙重新生长。
裂界之门的光流突然暴涨,将郝悦整个人包裹在淡粉色的光茧里。
云墨的星图突然全部亮起,像撒了把星星在光茧周围。
\"成了!\"云墨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怀里的光茧开始收缩,郝悦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连发梢沾着的糯米浆都和小竹楼里那次一模一样。
当光茧完全消散时,她正闭着眼,呼吸轻得像片羽毛,却实实在在带着温度。
湛风踉跄着扑过去,接住她就要往下坠的身体。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一下,两下,像敲在他碎裂的灵核上。
郝悦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他的小指——和三日前在小竹楼里,她举着酒酿圆子追他时,勾住他小指说\"不许跑\"的力道,分毫不差。
裂界之门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
云墨猛地抬头,却见门内涌出的光流里,浮着些细碎的银色碎片,像被揉碎的星图。
有那么一瞬间,他听见门后传来低语,像风刮过古钟的裂缝:\"欢迎来到现实......变量。\"
湛风抬头时,裂界之门已经闭合。
他怀里的郝悦正缓缓睁眼,眼尾的泪终于落下来,烫在他手背上。
他低头吻去那滴泪,却听见耳后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有人隔着层薄纱,在他识海里说:\"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