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寒气顺着领口往湛风脊椎里钻,他却浑然未觉。
裂界之门闭合的余波还在空气里荡着,像无形的蛛网缠上他灵识——直到某根\"蛛丝\"突然震颤,他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天机子的封印印记。
三个月前在观星阁遗址,那位只剩残魂的老者将半块玉珏塞进他掌心时说过:\"若有一日你触到母域最深处的谎言,这道印会替你撕开第一道裂缝。\"此刻这道沉睡的印记正顺着空间震荡的波纹跳动,像被人用灵力轻轻叩了叩门环。
\"阿风?\"郝悦的手指突然攥紧他袖口。
她额角沁着薄汗,腕间胎记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我灵识往母域深处探了寸许......\"她声音发涩,像是被什么冰碴子硌了喉咙,\"有东西在看我们。
不是主控意识那种黏糊糊的审视,是更老的,像看一块碎陶片似的......\"
湛风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胎记。
他能感觉到她灵识里翻涌的不安,像被搅乱的深潭。
正欲开口,墙角突然传来\"哗啦\"一声——云墨半跪在地上,星图残卷散了满地,他却盯着最后一页金粉写的血字,喉结上下滚动。
\"旧神遗言。\"他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抠住石砖缝,\"观星阁古籍里说过,最早一批观测者试图用代码创造真实世界,失败后他们的意志没被母域回收,反而成了......\"他猛地翻出怀里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书页在发抖的手指间哗啦作响,\"成了纯粹的错误代码!
它们不属于母域规则,也不属于现实,就像......就像程序里卡壳的标点,偏偏还活着!\"
郝悦的灵识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她倒抽冷气,后退半步撞进湛风怀里。
这次她看清了:母域深处翻涌的黑雾里,浮着无数淡蓝色的光粒,每一粒都裹着支离破碎的画面——有人形生物在数据流里奔跑,有燃烧的星图,有一只眼睛,瞳孔是扭曲的莫比乌斯环。
\"它们在看我们的记忆。\"她声音发紧,\"我的、你的、云墨的......\"
湛风的银白纹路顺着眉骨爬到眼角。
他能感觉到天机子的封印印记越来越烫,在识海里烧出个小太阳。
三个月前那个雨夜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天机子残魂消散前,嘴角沾着黑血却在笑,说\"变量最妙的地方,是连错误都能成为武器\"。
\"所以这道印不是防御。\"他低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是钥匙。\"
云墨猛地抬头,古籍\"啪\"地掉在地上。
他看见湛风眼底的银芒在疯长,像要把整双眼睛都烧成星图:\"你要......\"
\"引它们过来。\"湛风打断他。
他望着郝悦发颤的睫毛,伸手替她擦掉额角的汗,\"这些错误代码不属于母域规则,主控意识拿它们没办法。
而我们......\"他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心口,那里破界藤蔓留下的伤口还在疼,却疼得鲜活,\"我们是变量。\"
郝悦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能感觉到他灵核里的封印印记在蠢动,像头被唤醒的小兽。\"你确定?\"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眼底是烧得更旺的火,\"确定这不是引狼入室?\"
\"天机子不会留没用的东西。\"湛风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而且......\"他望着石墙之外翻涌的母域云层,银白纹路爬上鼻梁,\"我听见心跳了。\"
那是属于变量的心跳,在错误与规则的缝隙里,跳得比任何灵核都响。
云墨突然扯住他衣角。
这个总保持着从容的观星阁后裔此刻眼眶发红:\"旧神遗言会侵蚀灵识!
古籍里说它们会把修士变成......\"
\"变成什么?\"湛风转头,银白纹路在他脸上勾勒出近乎狰狞的光,\"变成和主控意识对抗的刀?\"他弯腰捡起云墨脚边的星图残卷,金粉写的\"变量开始反抗\"几个字在他掌心发烫,\"如果这是代价......\"
他突然顿住。
石墙之外的母域云层里,那道透明的针状物又动了动,这次扎得更深了些。
而他识海里的封印印记,正随着这动作,发出清越的鸣响。
郝悦的胎记突然不烫了。
她望着湛风眼底翻涌的光,突然笑了。
她踮脚吻了吻他嘴角的血渍,说:\"我帮你看着灵识。\"
云墨盯着他们交握的手。
那双手上还沾着裂界之门的灰尘,却比任何时候都干净——像两把要劈开混沌的剑。
他弯腰捡起古籍,指腹抚过\"旧神遗言\"四个字,轻声道:\"我...我去布星轨阵,至少能拖延它们侵蚀的速度。\"
湛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石门后,转头看向郝悦。
她的灵识已经缠上他的,像两根交缠的藤,要一起往最危险的地方钻。
\"准备好了?\"他问。
郝悦捏了捏他的手。
石室外,母域的云层裂开更大的缝。
而湛风识海里的天机子封印印记,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属于反抗的,清亮的,鸣叫。
湛风的指尖在识海深处轻轻一叩。
那道被天机子种下的封印印记本还如将熄的烛火,此刻却突然腾起银焰,在他灵识里炸开星芒。
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三个月前残魂老者的话在耳边炸响:\"变量最妙的地方,是连错误都能成为武器\",原来这武器的引信,从来都攥在他自己手里。
\"当心!\"郝悦的灵识陡然收紧,像根勒进他识海的丝弦。
可下一秒,两人同时僵住——石室内的空气突然凝出青灰色雾气,雾气中浮起个佝偻的身影。
是天机子!
他的残魂比三个月前更淡,道袍上的血迹却鲜得刺眼,声音像锈了的铜钟:\"主控意识的核心...不在数据碑。\"他枯瘦的手指突然穿透雾气,直戳向湛风心口,\"而在你、的、心、中。\"
\"噗!\"郝悦猛地咬破舌尖。
腥甜涌进喉咙的刹那,她的灵识化作万千银线,如游鱼般扎进湛风眉心。
归魂引——这门她偷学自玄阴宗的禁术,此刻正将他的精神世界剥茧抽丝。
她看见星河般的灵识海,看见翻涌的破界之力,直到...在最深处的阴影里,有团蠕动的墨色肉瘤。
那肉瘤表面爬满金纹,每道纹路都与湛风的灵脉走向分毫不差,像根扎进骨髓的毒刺。
\"思维锚点!\"她指尖发抖,灵力不受控地震碎了石桌上的茶盏。
三个月前被主控意识控制的那些修士,最后都成了只会重复\"天道不可违\"的行尸,她在乱葬岗见过他们裂开的识海——每具尸体的灵核里,都嵌着同样的墨色肉瘤。\"阿风,它在蚕食你的灵核!\"她扑过去攥住他手腕,能感觉到他脉搏跳得像擂鼓,\"再晚三天...你就会变成第二个玄真子!\"
湛风低头看向交握的手。
郝悦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掌心却还留着裂界之门的余温。
他忽然笑了,银白纹路顺着脖颈爬上耳垂:\"所以天机子让我引旧神过来,是要给这颗锚点找个陪葬的。\"他反手扣住郝悦后颈,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帮我稳住灵海。\"
话音未落,他胸口的破界藤蔓伤口突然渗出金血。
那是他用半条命换回来的力量,此刻如活物般顺着血管窜向识海。
墨色肉瘤开始剧烈收缩,像被烫到的水蛭。
湛风的瞳孔泛起血光,灵核里传来刺心的痛——那是锚点在啃噬他的本源。\"你吞了我十年修为。\"他声音发哑,却越说越冷,\"吞了郝悦的归墟剑。
吞了云墨半本星图。\"金血溅在郝悦手背,烫得她倒抽冷气,\"现在该我吃回来。\"
\"咔嚓!\"
第一声碎裂的脆响惊得郝悦差点松开灵识。
她看见那墨色肉瘤表面裂开蛛网纹,湛风的灵识如利刃般扎进去——不是温柔的绞杀,是疯了似的撕咬。
第二声、第三声,肉瘤碎成星屑的刹那,整个母域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石室外的云层翻涌成黑色漩涡,数据流像被抽干的血液般疯狂倒流,连郝悦腕间的胎记都泛起幽蓝微光。
\"成了?\"她颤抖着去摸湛风的脸。
他额角全是冷汗,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肆意:\"它怕了。\"话音刚落,警报声骤然拔高八度。
郝悦猛地转头看向石窗——母域的天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无数淡蓝色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云层里拉出璀璨的轨迹。
那些光点越聚越密,最终组成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眼睛没有眼白,瞳孔是扭曲的莫比乌斯环。
它就那么悬在半空,直勾勾盯着石室内的两人,仿佛要把他们的魂魄都看穿。
郝悦的灵识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
她握紧湛风的手,能感觉到他灵核里还残留着锚点的碎渣,却比任何时候都滚烫鲜活。
石室外,云墨布星轨阵的法诀声突然拔高,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变。
\"它在看什么?\"她轻声问。
湛风望着那只眼睛,银白纹路爬上眉骨。
他松开她的手,走向石窗。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还在渗血的伤口——那是与裂界之门对抗时留下的,此刻却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它在看变量。\"他说。
母域的风卷着警报声灌进石室。
那只眼睛眨了眨,瞳孔里的莫比乌斯环转得更快了。
而湛风抬起手,掌心浮起一点金芒——那是破界之力的残辉,也是被他攥在手里的,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