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批走,都别急!”
北衙的人及时冲进来,声嘶力竭的指挥着众人有序撤离,可大家都慌了,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一时间,哭声,尖叫声,怒骂声,伴着后厨不断冒出的浓烟,四周乱成一团。
许云苓的呼吸在此刻骤然停滞,眼眶逐渐湿润,混着冲天的烟灰蒙住了她的双眸。
那道身影就这么撞进了她的眼中,撞得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是他!真的是他!李松青活过来了!
那个年前死在她怀里的人,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那,他真的没死!
人群还在往前涌,四周不断有人撞在她的身上,许云苓的身子被这一下下撞得左右晃动着,可此时她整个人就像是被盯在原地一样,周边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断传来,嫌弃她站在这碍事,她的目光却仍死死黏在那道身影上,怎么都挪不开。
“松青…”她踉跄着身子往前,喊出了他的名字,却因为嗓音过于沙哑,很快便被周边嘈杂的人声所盖过。
她张着嘴不断地喊着,喉咙被浓烟呛着,沙哑而又微弱。
李松青也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眼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可他的视线只停顿了一会后,又快速移开了。
太乱了,人太多了,他根本就看不清人。
许云苓却在这时看到了他的正脸,那熟悉的眉眼,不是他还能是谁!
确认是他,她几乎是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不要命地朝着那个方向逆行而去,可面前的人流就像一堵堵墙,她往前刚挪半步,就被赶着出逃的人撞得连连后退两步,非但没有走近,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让开…我要…让一下…”
许云苓被挤得语无伦次,拼命挪动着脚步往前,才刚走几步,她又看到他再次往她这个方向望来,却被身旁的几个属下叫住。
“侯爷,地窖入口找到了。”
李松青轻应了一声的同时,又往这看了一眼,还是没发现什么。
他只得一脸狐疑着,皱着眉头转过身,带着亲卫提步向后厨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情急之下,许云苓扯开嗓子喊了一声——
“李松青!!!”
她几乎是冒着被浓烟灼伤的风险,使出了全身力气喊出了这个名字。
可才破口,就被远处“哐当”一声的巨响给砸没了,柜台边上的酒架被撞翻,酒水瞬间四溢,又遇到明火,瞬间腾起半尺高的蓝焰,人群再次响起尖叫,再一次吞没掉她的声音。
周边也再次轰乱,许云苓的身子被撞了又撞,整个人被人流裹挟着,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一双姑娘的手出现,从拥挤的人群里再次把她拉了出来…
“傻站那等死吗?”
许云双蹙着眉头,不耐烦地扯住她的身子,将她往一旁人少的地方拽了过去。
许云苓被她拽得踉跄了几步,视线被迫从那道消失的背影移开,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地砸了下来…
把她拉出来后,许云双也立马放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狠心转身离去。
也在此时,灵雀终于带着人找到了这姑娘…
金阙阁的这场大火,烧得突然,也烧得及时。
宋怀山带人赶到时,金阙阁的火刚扑灭,混乱的人群从酒楼门口一路蔓延至街口,到处都是人,围得水泄不通的,一片乱糟糟的样子。
黑烟冲天,远远就能看到浮沉在半空中的尘粒,呛得周边的人都睁不开眼。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许云苓。
她正被灵雀带人护着,背靠着斑驳的墙根,站在角落里暂时歇着,由着灵雀给她拍身上的灰。
发髻凌乱,裙摆上沾着大片黑灰,像在地里滚过一样,整张小脸更是灰扑扑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灰粒,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她整个人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拨开人群,他快步走到许云苓身前,简单查看了一下。
“有没有伤到哪?”
许云苓没答话,倒是一旁的灵雀简单汇报。
“回世子爷,奴婢刚刚已经检查过了,少夫人没伤到哪,就是被烟呛到了,手上擦破了点皮,人有些被吓到了,不打紧。”
宋怀山闻言点了点头,招呼跟来的人,冲着灵雀等人吩咐,“先带夫人上马车。”
灵雀应了应,扶着许云苓,在护卫的簇拥下,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而他们这一行人的动作,也落在了远处的苏轻云和王姝的眼中。
她们几个姑娘也是刚刚被人带出来,眼下正惊魂未定地等在一旁,刚好就看到这一场景。
但隔着有些远,且许云苓一直低着头,倒是看不清什么。
王姝有些狼狈地抢过一旁丫鬟的锦帕,给自己简单擦拭的功夫,一直朝着宋怀山的方向看去。
而苏轻云还好,身上还算干净,但看向宋怀山的眼神也充满了疑虑。
那姑娘…身形确实有点像,可许云苓不是已经…
还是说,这是宋怀山找的新欢?
一片凌乱到处湿淋淋的大堂里,李松青的靴底碾过被烧得黑乎乎的梁木,手上还拿着刚从后厨灰烬那扒出来的几张纸残片,上面依稀还能辨认出“粮”、“北衙”三个字。
“去,找个人好好查这纸料的来源。”
他转过身对着一旁捧着账册的人吩咐后,头都没回,径直朝外走去。
才跨过门槛,便遇上了赶来的宋怀山。
宋怀山看着那人手里的账簿,眉峰微蹙,神色有些意外,开口,“你怎知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这人虽然有些能力,会打仗,但不过是借机取巧,有些运气在身而已,且他又出身寒门,根本就不懂这京都盘根错节的门道。
可通过刚才的扑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再次小看了他。
这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眼力远比自己更狠,更准!
李松青脚步未停,擦身而过的同时留下一句话。
“世子爷一贯走的是阳光道,自然看不到阴沟里的老鼠。”
现场还是一片混乱,但北衙的人倒是忙中有序,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怀山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那人淡定自若的安排着所有事务,一向在他面前高傲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异样。
*
仔细放下车帘,灵雀小心翼翼地撩开许云苓的袖子,用车上的温水拧干帕子后,轻轻擦拭着淤青上面的灰烬。
许云苓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靠在车壁上,眼神空茫地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像丢了魂一样。
上了药,放下袖口后,灵雀见她这样,便又倒了杯温茶递给她。
许云苓轻轻摇了摇头,突然伸手拿过药膏,也要给她擦药。
灵雀惶恐万分,正要拒绝,眼前的姑娘就已经熟练地同样拉开她的衣袖,蘸了药膏的指尖抹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抹匀擦拭,动作一气呵成。
“你也不是铁打的,受了伤就该及时处理。”
她的声音很轻,嗓子被烟灰呛过,哑得厉害。
“回去后好好养几天,姑娘家别留疤了。”
灵雀望着她低垂的眼睫,刚才在火场,因为人太多,她情急之下仗着自己的武艺,一路从拥挤的人群蹿过找到这位少夫人,又抱着她从后窗那跳出来,胳膊肘因此蹭到了窗沿边上尖锐的棱角。
落地时还因为要躲人,不得已退了几步,手背刮到了墙面,当时许云苓还下意识要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挡,她怕伤到她,自己受了这一下。
抹在手背上的药膏凉津津的,倒比另一只手上端着的那杯温茶更温暖。
主仆俩才互相抹完药,马车外就传来脚步声,护卫请安的声音随之传来。
灵雀赶紧下车腾位置。
宋怀山进来的时候,许云苓又恢复成刚才的样子,对他进来的动静置若罔闻。
这人进来同样不说话,吩咐了一声“回府”后,静静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
他这样属实让许云苓有些意外。
不过许云苓此刻也没心情管他,她现在的心情乱糟糟的,隔着厚厚的衣衫,把手放在那个小鱼笼上,细细感受着它的存在。
她夫君没死,她夫君还活着!
那她…她还能回到他身边吗?